亥时二更,梆子声在靖康坊响起。
陆绥回到府上时暮色已深,然他仍旧直奔书房处理了会儿公务,直至深夜方才停歇下来。
仆人适时送来茶水,离开时忽听得他吩咐道:“唤崔四过来。”
崔四乃陆府管家之子,亦是最得陆绥信任的侍从。
不多时,崔四推门而入,恭恭敬敬地说道:“郎君有何吩咐?”
陆绥揉着眉心,半阖着眸子问道:“那姜小娘子查得如何了?”
见他提起此事,崔四面上略显难色。
这才短短几天功夫,那姜娘子久不在京城,查起来自然没那么容易。
陆绥看出他的为难,只好又道:“无妨,查得多少便说多少。”
“是。”崔四微颔了颔首,随即清了清嗓子,“这位小娘子名唤姜妧,乃姜尚书的二女儿,亦是尚书家唯一的嫡女,年前刚及笄,据说她幼时体弱多病极难养活,后来长到七岁时突然被一位云游道士算出天煞孤星的命格,那道士在民间颇有名气,姜尚书又向来信这卦象之事,于是便按道士所说,将那小娘子送去了扬州舒家破煞,这一去便是八年之久。”
崔四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说的嗓眼直冒汗,再一抬头却见陆绥以手抵额双目微阖,也不知这些话可曾听进去。
他轻咳一声,又继续道:“奴打探到,姜二娘子此番回京是因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这几日姜夫人正着人打听京中各家子弟的情况。
“要说这姜夫人择婿的条件也是有趣,一不挑家世,却得保证姜娘子嫁过去后顿顿有燕窝,走道有轿坐,穿得起百绣阁的衣裳,戴得起玲珑坊的首饰。
“二不挑样貌,却不能过高过矮过胖过瘦,肩能挑背能扛,三庭五眼长得周正便是最好。
“三不挑学问,却得会吟诗作对,谈古论今,最好曾周游各地,有眼界有见识,对这山海河川名人逸事信手拈来,也好随时逗姜娘子高兴。
“四……”
听到此处,陆绥倏地睁开眼,抬眸瞥向他,眼底生出不耐:“怎么净是些鸡皮蒜毛的小事?”
崔四挠了挠头,迟疑道:“毕竟这娘子打小长在江都,奴暂且只能打听到她最近一段时日的事。”
陆绥端过热茶抿了口,拿起手边一卷书看起来:“罢了,你先出去吧。”
眼见主子未满意,崔四有些挫败,敛目走到门口时脚一顿,扭头又道:“对了郎君,还有一事。”
陆绥仍执着书,眼皮也未掀一下:“你最好说些有用的。”
冷嗖嗖的一句话让崔四不由的缩了缩脖子,咽了下口水后复又说道:“姜娘子的二表哥,也就是江都明家小郎君来京城了,据说是为科考而来,这位小郎君长得是温润尔雅,风度翩翩,还极有才华,如今正住在姜尚书府邸,听说姜娘子与这位小郎君青梅竹马感情深厚,两家长辈曾有意让这二人结亲……”
瞥到对面递来的冷眼,崔四声音越来越小。
陆绥丢下书,勉强压住心头怒火:“你与我说这个作甚?”
“这……奴想着郎君既然对姜二娘子这般上心,那必然也想知道她身边有哪些爱慕者,如此也好知己知彼,早做准备。”
陆绥一哽,难道说是他表述的不够清楚?怎么这一个二个的都以为他是……
“崔四,你出息了,竟敢擅自揣度我的心思。”他复又端起茶喝了几口,心头那簇火焰稍稍熄灭一些,“也罢,不必再打探了,出去吧。”
崔四丈二的脑袋摸不着头脑,可此时再也不敢自作聪明,只得依吩咐退下。
耳根子总算得以清静,陆绥紧皱的眉头微微舒展。
半晌,他从案头一卷书里取出一张画像,平铺开来端详片刻。
画中人柳月弯眉,朱唇皓齿,虽只寥寥几笔却让人不难想象这女子的芳香体态和美艳模样。
而那双含情脉脉的鹿目,也逐渐与今夜立于曲江池石桥上的姜娘子的眼睛一一重合。
沉思少许,他拿起画像置与烛火之上,一缕青烟缓缓升起。
不一时,那画纸便燃烧殆尽。
*
一夜间,姜府突然多了两位客,府里的丫头们莫名变得格外勤快,且尤其爱在长宁苑附近转悠,不用想也知道,这都是被舒家二表哥给吸引去了。
晌午用罢膳,姜妧难得静下心来在书房作画,她比着案头花瓶里的玉玲珑,扶袖蘸墨在纸上勾勒,正画得认真,外头忽然“噔噔噔”一阵脚步声。
“小娘子,后厨刚做了馄饨,夫人让您抽空给小郎送去一碗。”
突然响起的动静教她手腕一抖,只差两笔就作成的佳作转眼间成了废纸一团。
姜妧气不打一处来:“府里这么多下人,怎的还让我特地跑一趟。”
春汐见娘子的画被毁,顿时也不敢大声说话了。
“奴也不知道,方才夫人院里的仆人过来嘱咐的,想来夫人应是有自己的打算。”
“自己的打算?”姜妧将笔放回笔搁,稍加思索便明白了齐氏的用意,不禁凝语扶额,“阿娘这是生怕我嫁不出去还是怎么的。”
依照她对母亲的了解,这般做便是想让她借着送吃食与二表哥联络感情,真乃用心良苦啊!
姜妧虽心中无奈,却也乐得跑这一趟,舒明煦打小就疼她,与她而言那就跟亲哥哥一样,送碗馄饨岂不是理所应当的。
她取出帕子擦擦手,随即往外走去。
端着食屉来到长宁苑时,舒明煦正坐于室内明窗下温书。
姜妧唤了声“表哥”,绕过屏风后才注意到,宋义这会儿也在此处。
两人皆抬头望来,但见她一袭鹅黄碎花襦裙摇曳生姿,明艳的笑容让宋义不由的看痴了。
舒明煦已执着书卷站起身来,笑道:“妧儿,你怎么过来了?”
姜妧指指手里的食屉,不假思索道:“阿娘让我给你送碗馄饨过来。”
眼角余光瞥到坐于角落里的宋义,她这才意识到哪里不对。
未料到他也在这,方才她便叫人只打了一碗。
宋义自觉垂下头去,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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