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朱棣坐在御座上看奏折,时不时的目光频频扫视下面搁放着的火盆。
火盆中有几块蜂窝状的无烟煤正在燃烧着,这样的火盆乾清宫中放了不少,以前这些火盆中放的都是上好的木炭,可今日却是放了无烟煤。
这些无烟煤是朱瞻基差人放在乾清宫的,目的就是为了给朱棣演示一下这无烟煤的神奇之处。
朱棣一开始也没太当回事,只当是朱瞻基胡闹,倒也没有阻止。
在他的固有观念里面,煤炭是不能燃烧的,燃烧起来的浓烟很呛人,甚至还会对人体有害。
具体如何有害他不懂,可都是这么传的,他自然也这样认为了。
古往今来就没有用煤来取暖的,若是煤炭能用来取暖为何还要费心费力烧制木炭?
不过这无烟煤倒是有些稀奇,燃烧好半天倒还真的没见有什么烟尘。
朱棣放下手中的奏折,缓缓起身,踱步到了火盆前,聚精会神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出什么名堂。
朱棣看向一旁伺候的王忠问道:“王忠,你来说说,为何同样都是煤,煤炭燃烧时会有烟尘,而这苏泽发现的煤燃烧却没有?”
这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西山那地方他知道,甚至去过不少次,这无烟煤是从西山挖出来的他也知道,可关键是西山一直都在哪里,为何别人没发现,偏偏就让苏泽发现了?
古往今来那么多人都觉得煤炭无法取暖,会散发浓烟,可为何苏泽偏偏就能找出燃烧时不散发浓烟出来的煤炭呢?
难不成苏泽比古人都聪明不成?
王忠听闻朱棣的问话微微躬身回道:“奴婢不知,想来是陛下得天意眷顾,所以才会赐下此等珍宝造福大明。”
“奴婢听闻如今北平城中家家户户都用上了这无烟煤,不仅可以用来取暖,配置上特制的炉子还能用来烧水做饭。”
“最关键的是这无烟煤还很便宜,仅五个大钱便可以买到一块,一日只需要两至三块无烟煤便可供暖一整天,就算是寻常百姓也能负担的起。”
“京中百姓知道这无烟煤背后东家乃是宫中,无不歌颂陛下您的仁慈,爱民之心。”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朱棣一听这话就乐了,这王忠也跟了他不少年了,以前倒是没发现他这么会说话。
自从上次在火锅店之后,朱棣身边的贴身太监就换成了王忠,黄俨已经被朱棣厌恶了。
朱棣笑道:“这东西是太孙和苏泽在鼓捣,和朕有什么关系?”
王忠低着身子毕恭毕敬的说道:“这西山乃是陛下赐给苏泽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在西山发现这种能造福黎民社稷的宝物,自然是陛下的功德。”
“太孙与苏泽也是眼见陛下您为了国家大事操劳,殚精竭虑才会想着为君分忧,将这无烟煤低价售卖,供应百姓所需,这一切都是陛下您教导有方啊!”
不得不说王忠是个人物,漂亮话说的很好听,这一夸把三个人都给夸了。
当然,有些话是朱瞻基私下和王忠说的,他不好在朱棣面前给苏泽和自己表功,再加上一门心思想和苏泽开公司,因此匆匆让人把无烟煤点着就和朱棣请辞了。
朱棣哈哈大笑,手指着王忠摇了摇头,笑道:“你啊你,最后这些话是太孙让你说的吧?”
朱棣不用猜就知道是朱瞻基唆使的,不然王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详细,连无烟煤的价格都如此清楚,他一个宦官也是刚见到这无烟煤,如何对无烟煤如此了解?
只是一想便知道是朱瞻基说的了,之前他在处理政务,没顾得上和朱瞻基说话,那小子着急着出宫,才会借王忠的口邀功。
王忠不敢隐瞒,老老实实回道:“陛下慧眼如炬。”
朱棣摇头不已,笑骂了一声,“两个竖子,生怕朕忘了他们的功劳,这是借你的口向着朕邀功呢!”
王忠弓着身子也不回话,实际上也不敢回。
一个是当朝皇太孙,陛下最宠爱的孙子,一个是如今正当红,未来的郡马爷,哪个都不是他一个宦官能得罪的起的。
王忠可和黄俨不太一样,黄俨是一直以来都和东宫一脉不对付,亲近赵王,而他则是勉强算是太子党,要不然朱瞻基也不会借他的口邀功。
以前朱棣对黄俨针对太子一脉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最近倒是有些反常,干脆直接不让黄俨跟着了,甚至有些厌恶黄俨。
黄俨虽然如今还是司礼监大太监,手握权柄,可实际上黄俨最近在宫里的日子愈发难过了。
宦官最重要的不是手中有多少权柄,而是是否得陛下宠信,一旦失了宠,就算有权柄又如何,随时会掉脑袋。
归根结底宦官只是帝王的家犬罢了,主人心情好,看你顺眼的时候你就有骨头吃,看你不顺眼那就是你倒霉的时候到了。
黄俨就是看不清自己的身份,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在朱棣面前针对东宫。
陛下心思摇摆不定的时候没事,可陛下如今似乎愈发看重东宫了,黄俨还不知道收敛,那就是在找死。
王忠心思百转,愈发的低眉顺眼了,老老实实的跟在朱棣身后伺候着,心中不断告诫自己,自己只是个奴婢,可千万不能起不该有的心思。
朱棣自顾自地在大殿中打着自创的拳法,时不时的会看向火盆中的无烟煤,似乎和这无烟煤较上劲了,想看看一块无烟煤到底能燃烧多长时间。
就在这时,殿门口的小太监近前禀报道:“陛下,汉王爷来了。”
“传!”
不多时,汉王顶着两个黑眼圈进了大殿中,还没等开口,劈头盖脸的就迎来了朱棣的一顿训斥。
“你最近在做什么,把自己折腾成这个鬼样子?”
朱高煦闷不吭声的站在一旁也不回话,任由老头子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主要他最近在做的事情不太好解释,他总不能和朱棣说他最近在研究从苏泽哪里弄来的火器。
说了老头子非得扒了他一层皮才行,一个王爷私下研究火器做什么?
难不成想造反?
“说话啊,哑巴了?”朱棣越看汉王越来气,忍不住抄起桌子上的镇纸就砸了过去。
这竖子翻了天了,以前上蹿下跳他懒得管罢了,没想到汉王胆子越来越大,现在都敢私造火器了。
“儿臣最近在家中彻夜研读兵书,为开春北伐做准备!”
朱高煦一个蹦跳躲过了飞来的镇纸,镇纸在脚边碎了一地。
朱棣额头青筋暴跳,到了这时候,这竖子还在期满朕,真当你私下做的那些勾当朕一点都不知道?
“编,你继续编,看看能不能骗到老头子我!”
朱棣背负双手,径直走到朱高煦面前,目光灼灼的盯着朱高煦,只要朱高煦再敢期满,他今天非扒他一层皮不可。
结果朱高煦就是不开口,反正打死不说自己在鼓捣火器。
“你一个王爷,私下里鼓捣火器做什么,难不成是想造反?”
“你想要造谁的反?”
朱棣吹胡子瞪眼,被朱高煦气的够呛,都忍不住想动手了。
朱高煦眼见事情败露,啪嗒一下就跪在了地上,不过他犹不服气的嘴硬道:“苏泽也私造火器了,你怎么不管,怎么我私造火器你就要管?”
朱棣左右寻了寻,没寻到趁手的家伙什,干脆直接上脚,一脚踹了过去。
“你和谁学不好,你和苏泽那竖子学,他年纪小不懂事,你年纪还小吗?”
“他造反也要有人跟他造反才行,就他那狗脾气,才进京多少天,就把满朝文武得罪了个遍,你觉得他造反有人会跟着他?”
“哪像你汉王爷,手底下多的是愿意跟着你的人,什么汉王党,赵王党,手底下还网罗了一批建文旧臣,你真当老头子老眼昏花了,什么都不知道?”
朱高煦闷不吭声的挨了一脚,哪怕到了这时候,当他听到朱棣说苏泽是狗脾气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苏泽确实是狗脾气,和谁都不对付,不过建文旧臣这个锅他可能不能背。
朱高煦仰着脑袋反驳道:“爹,我可没网罗建文旧臣,你就算是想收拾我,你也找个好的理由,这个锅我可不背!”
朱棣单手扶腰,绕着朱高煦绕了一圈,仍还在数落汉王的不是。
“你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他们不都在你手里下为你做事吗?”
“老头子也只是懒得管你,结果你倒好,越来越得寸进尺了,赶明儿是不是还要带兵进宫啊!”
“老头子今天还就真和你说清楚了,你看看你尖嘴猴腮的样子,再看看你大哥,照照镜子,你哪里来的一点帝王之相?”
这话,朱棣说了不少次了,用得着汉王的时候就是“你长得真像我。”
用不着的时候就是“你看看你尖嘴猴腮的样子。”
朱高煦低着头,看不清神色,任由朱棣数落也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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