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大司马崔法祖的宅邸在建安以俭素闻名,和大族虞氏的豪奢形成鲜明对比。
当年虞简素在昭德里的别院设宴,斋宇之华丽,服玩之精奇,宾客车马出入以杭绸铺地,入内则惊讶于园林山池之美,哪怕是以骄奢纵欲知名的诸位宗室诸王世子也望之莫及。那别院中竟然复刻了建安城郊外的景阳山,造化堪夺天工,重岩复岭,比之原景更加迤逦自然,深溪清澈,岩洞千壑,遍植高林巨木,足以遮蔽日月,崎岖小径,幽趣难言,垂萝妖姝,风烟渺渺,诸多徜徉山水野性之士,游以忘归。[ 改写自《洛阳伽蓝记》正始寺篇中对昭德里张伦宅描述。]
崔烈当时正在宾客行列,见识此处盛景,心中嗤笑,只觉得那些装模作样的世家子弟十足可笑,每天不务正业,只顾着攀比炫耀,大丈夫生于人世间,竟然不以无所事事为耻,反以为荣,只想着与美貌婢女、狐朋狗友沉醉放浪,混沌度日,上不闻国朝大事,下不修家帷和睦,糊糊涂涂地混过一生,何其可笑可悲!
然而轮到自己款待心上人来,崔烈不禁自卑心起,环顾自家庭院中只种着寻常花卉。又因为此处连着演武场,到处堆积着被每日操练的家中部曲不小心折断的树枝乱草,大宅西北倒是有座高楼,能俯临街市,祖父还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唤作凌云台,可实际上不过是座寻常高台,因着这大宅前主人是高皇帝宠爱的弟弟清河王宅邸,因此特许爱观景的清河王在府邸中修建了高楼,可自从这处宅院被今上赐予臣下,崔家也不曾修缮那处塔楼,先不说上楼的阶梯都因为年久失修而颓圮损坏,就说附近丛生的杂草,恐怕花费三两日是绝对除不尽的。
愁眉苦脸的崔烈又想到西郊的温泉别院,可那处别馆自己也没去过,光是看大宅里漫不经心的装饰,就知道祖父肯定没有好好修缮过别院。说是有温泉,自家又没去泡过,说不定温泉都被杂草和砂土埋实了,心中悲伤的崔烈这才发现自己家竟然如此地不讲究。
“哎!”
崔烈今日的第一百零三声叹息响起。
刚刚训练完回来的副将周聪摸摸自己削短的头发,终于意识到自家主将似乎苦恼了一上午,于是用粗噶的声音大咧咧地问道:“将军,您今天没吃饱饭吗?”
崔烈不说话,就是叹气,周聪莫名其妙的,觉得崔将军和自家那个因为自己早年领不到军饷,饿到没力气的妻女发愁的样子很像。
“你个猪脑子,将军很明显是被大司马责罚了!”
另一个副将金明刚进门,就听到同僚又在犯蠢,赶紧搞一搞职场排挤,让主将知道自己才是最体贴上意的下属。
“金二蛋,你找揍是不是?”
周聪最烦金明这家伙了,平日里净会上眼药,打小报告,自己麾下几个小兵的摩擦冲突都能被他一张破嘴说成是军纪糜烂,害得自己被罚,遇到这种“小人”,周聪只想用铁拳教他做人。
等崔烈从自卑的幻想里拔出来,还没来得及伤感,就发现自己下属两个副将打起来了,演武场上兵器架都要被撞散了,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似乎要样样来一下,还打出两军对垒的架势了。
气的崔烈直接把自己的长弓一拉,一人一箭,把两人的头盔红缨射落,箭势带的两人纷纷摔倒。
“打完了?”
崔烈一张英俊的面容冒着黑气,这两个蠢货竟然是自己的副将!
周聪和金明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不敢说话了。
“打完了,就各自下去领十鞭子,醒醒脑子。”
“是”,粗噶男声叠在一起,两人互相瞪了一眼,恼怒对方先动手,害自己受罚,又各自啐了对头一口,去领罚了。
崔烈正生气的当儿,忽然一家丁打扮的小子进来禀报,说是有宫里内侍送来回帖。
于是崔烈也不悲伤了,也不叹气了,从椅子上跳起来,搓搓因为紧张有点发颤的大手,匆匆忙忙整理了一下冠服,自觉没什么错漏,才大步往正院大堂去了。
“……闻景阳山南有百果之林,其间有仙人枣,核细如针,食之艳美,又有仙人桃,表里彻透,鲜润可爱,不知将军是否得闲,得尝一试?”
精美的笺帖上嵌着透绿的玉石和鲜红的玛瑙,书帖的人字迹秀丽轻灵,笔势纤纤,若濯波浮浪,若仙鹤啄桑,观其内容,就知公主绝对是真的热爱天然朴素之景,体恤自己拿不出华美园林相邀,特地约在京郊见面,多么可爱啊!
崔烈脑补着公主一定是特别喜欢自己,才会如此周到体贴,心中愈发激动,无以宣泄,于是送别宫中使者,换上劲装,拿起长枪,在院中操练。
茜香殿内,写完回帖,临川公主便去宣和帝议政殿里,给诸臣僚呈上的公文归类,一些无关紧要的颂上文章,便用朱笔随意签上已阅的批复,盖上印鉴,扔到一边去。重要的奏疏则按照兵、刑、政、钱分门别类整理好,等着宣和帝和众位臣工商议完再行处理。若是平日,韩贺子肯定是要挑出些感兴趣的读一读,把自己的意见写在签条上夹在里面,等宣和帝处理的时候会参考。
可是今日嘛,弹劾虞怀度的上书都被归类到一块,放在最上面。韩贺子稍稍一翻,发现都是崔司马的簇拥写的,声势并不大,不高兴地撇撇嘴,漂亮的公主干脆把碍事的披帛扔到地上,在奏疏上圈圈画画,“此处需要补充具体数量”,“可联系军器监索要批文”,“为何不署官职”,“只你一人上书,上官渎职否”……
宣和帝进来内殿,身后跟着讨厌的太子,就见到一个气鼓鼓的公主殿下,手上还握着朱笔,一摞公文被画得面目全非。
“怎么了,宝儿,又是哪个蠢货在上疏里清谈了不成?”
宣和帝笑眯眯的,心情不错的样子,看着爱女气呼呼的可爱样子,以为是哪个自以为清流的世家子弟在公文里谈论玄言,惹得只爱务实派的乖宝生气了。
“父皇,崔司马出征在即,又是对抗北朝这样的生死大敌,粮草武器竟然出现诸多劣质瑕疵供给,这难道不是叛国大罪?”
宣和帝还没说话,太子就附和说:“没错,妹妹说得一点也没错,大匠作是什么蠢货,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纰漏?”
临川公主斜睨他一下,以为这个讨厌鬼哥哥故意装傻,不理会,对宣和帝继续说:“幸好有人及早发现,补救为时不晚,可这些上书弹劾者,竟然少有详细调查一番的,多数风闻附和罢了。除了卫尉陈骊的奏疏里有损坏武器的数目,缺漏粮草的估计以外,其余者都是些空话大话,若是拿到前朝议论,恐怕会被攻讦不实,让虞家那个大匠作郎直接脱罪,能治个失察都要看父皇您的面子了!”
宣和帝正要安慰乖宝,太子就赶紧向妹妹表忠心,“虞家虽则是孤母家,可军需一事,兹事体大,不可轻忽,还得从重处置才是!”
韩贺子听了这话,秀丽的眉放松了下来,脸色舒展了些。
宣和帝也赶紧上前搂住乖宝的肩,柔声安慰:“哪里要你这样生气,到时候阿耶肯定是要重重处置的,至于那些个空话折子,今日就打回去,让他们重写,明日议政的结果出来,肯定让宝儿满意!”
气呼呼的公主这才彻底转怒为喜,白皙莹润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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