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过十二月节点的天气骤变，初冬的风已裹上凛冽的外衣掠过耳畔低吟。
周四下午，课堂休息。
黎月和周柚柠买完水从小卖部回来，拿上乐谱册准备往实训楼的音乐教室走。路过楼梯转角时，迎面与几个熟面孔相遇。
匆匆一眼，转身又和正在上楼的杨和彬碰个正着。
“杨和彬。”黎月下至两层楼之间的平面上，忽地轻声叫住了即将擦肩的人，“不想遇见讨厌的人，就直接去对面上课吧。”
“？”杨和彬明显一愣，仰头间余光瞧见熟悉的身影，一言未发迅速折返。
跑至下一层，才再次仰头看向黎月，表情复杂地朝她颔首，而后匆匆离开。
周柚柠见状，不动声色地拉着黎月继续下楼，歪头凑近疑惑地问：“小月，你这么帮他，他还天天把你当瘟神似的，真是想不通。”
黎月不以为意：“我们本来也不熟。”
“都几个星期了，阿猫阿狗都该养熟了，更何况你们还是同桌。”周柚柠翻了个白眼，“你说他是真的脾气好过头了，还是杀人犯法被威胁了。被二班那几个拿捏得死死的，竟然一点都不反抗。”
“我问过，他没说。”黎月如实告诉她。
周柚柠嗤了一声，劝道：“你还是少管人家闲事，我看他不怎么领情。不像我，知恩图报铭记于心。”
“知道了你最好。”黎月笑笑，提醒道，“快走吧，迟到会被要求献歌。”
“对哦对哦，快快快，我才不要被当众处刑。”周柚柠拉着黎月快步往实训楼走。
音乐教室不同于其他教室，由一组组圆桌组成，靠走廊一侧是满墙的乐器架。
作为为数不多的副课，大家对音乐课的积极性对比主课明显增加。
不等音乐老师进门，教室里各组圆桌已坐满了人。
“考虑你们主课期末复习的压力，我决定下下周咱们班提前进行期末考试，大家五到六人分一组，在之前学过的曲目中任选一首，用之前学过自己又擅长的乐器，配合完成演奏，当堂考察计入期末成绩。”
老师宣布完以上事情，拿出名册和笔对着下面的学生继续说：“给大家五分钟的时间组好队，来我这里先登记。登记完的就可以练起来了啊。”
语毕，底下迅速热闹起来。
“啊？下周上完就没音乐课啦，不要啊。”
“跟谁组都行吗？我们刚好六个人就一起呗。”
“操，这学期的乐器我啥也没学明白，你们快教教我。”
“学毛，大不了零分呗。”
……
多数人本着就近原则，凑了自己圆桌内的人组队，零星的人在教室里游走，没用多久也找到了组织。
黎月这桌五个人，除了一直和她在一起的周柚柠，还有韩启航和范奇奇。
陆明拓坐在她的对面，懒散地靠着椅背，漫不经心地摆弄手中的曲谱，黑发微微长了几分，半遮着眉尾，倒莫名有一丝乖顺。
“要不……”范奇奇往四周张望了下，“就我们五个人？”
“我可以啊，不过我先声明，我要选镲。”韩启航难为情地挠了挠后脑勺。
范奇奇惊讶：“你会镲？”
“不会啊。”韩立航理所当然回答，“那玩意儿还用学啊，有手就行。”
范奇奇和周柚柠鄙夷地看着他。
韩启航强词夺理：“别这样看着我啊，让我浑水摸鱼一下会怎么样哦，你们会不就好了。”
范奇奇：“我只会小军鼓。”
周柚柠：“我要选三角铁。”
韩启航：“……”
韩启航将最后的希望落在剩下的两人之间。
“黎月，拓哥，你们俩会啥不？”
一中的课程偏重主课，像音乐体育这类的科目作为附属课程主打一个重在参与。
黎月才转学来没多久，林林总总就上过几堂音乐课，精通的乐器约等于无，学过的会摆弄的也就寥寥。
她指了指一旁架子上手掌大小贝壳样的乐器认真地问：“响板行不行？”
“……”
怎么……不行呢？
“拓哥，你呢？”韩启航见他一直在看琴谱，心里抱有最后的希望。
陆明拓距离器材架最近，听闻放下乐谱站了起来。扫视了一圈，随手一伸胳膊，从第二层堂而皇之地掏出了一个东西摆在圆桌上。
“这个吧。”
“……”
“………”
“木鱼……也算乐器吗？”范奇奇犹疑，确实好奇。
怎么，不算呢？
韩启航气笑了。
“所以……你们凭什么嫌弃我啊！”
*
十分钟后。
几人围坐在桌前，沉默。
“这样不行啊，一个上的了台面的都没有。”韩启航一句话打破僵局。
低头思索，忽而灵光一闪，环顾一圈后，将窝在角落里落单的人拉了过来，“诶！杨和彬，你是不是会二胡？”
杨和彬平日里不爱说话，坐在他们附近成天跟隐身了似的。
此时被韩启航硬拉过来，扣在椅子上，想躲又不敢言。
他低着头，战战兢兢地瞥了眼桌上的几人。
“我、我已经找……”
开口想先一步拒绝。
韩启航不客气戳破：“诶，我可看见了啊，你就一个人。”
杨和彬闭嘴，头埋地更低。
“我们几个又不会吃了你，你……”
周柚柠本就对杨和彬颇有言辞，见状想继续说，却被黎月按住了。
“你仔细想想，在别的组，你只能当配角，还不一定欢迎你，但来我们组不一样啊，我们全员给你当伴奏！你难道不想当自己人生的主角吗！”
韩启航感慨激昂。
“啪啪啪啪啪！“
范奇奇适时鼓掌助兴。
杨和彬：不，我不想。
被其他人拒绝纵然让他尴尬，但被他们接受却更加让人害怕。
范奇奇推波助澜：“好了，现在让我们投票表决一下，少数服从多数，同意杨和彬同学加入，作为我们主担的请举手。”
韩启航和范奇奇飞速举手。
周柚柠看了眼黎月：“反正我和小月一起。”
陆明拓挑眉：“我没意见。”
黎月想了想，表情认真，郑重安慰道：“放心，我们尽量不拖你后腿。”
不等当事人反馈，范奇奇立马宣布：“好了，全票通过！欢迎杨和彬同学加入我们小组！”
杨和彬欲哭无泪。
他真的。
不能……独奏吗？
*
确定好人员后，大家各自从架子上拿了乐器，花了二十分钟的时间认真排练。
永远有人跟不上节拍的练习，直到下课也没练出个名堂。
放学时分，黎月和有事先一步离开的周柚柠道了别，从储物柜里拿出书包，收拾好东西往外走。
夕阳西沉，建筑被镶上金边。
五点多的校门外人来人往，多是穿着校服的学生。
校门口站着执勤的保安，组织着校外的人流和交通。
黎月和保安大叔打过招呼，刚走出校门，小臂倏然被人拽住。
“黎月，终于找到你了。”
他的力气很大，隔着衣服将她死死拽住。
疼痛感席卷而来，黎月反方向用力扯出手，蹙眉询问：“你是谁？”
男人剃着板寸，耳边是青蓝色的刺青，下唇挂着颗唇钉，穿着一身杂牌潮服。指甲缝中藏着黄渍，通身弥漫着经年累月的烟味，像是三月梅雨季节阴沟里沉积发烂的霉味，令人作呕。
男人忽然笑了，那个笑让人不寒而栗。
“我是你老公啊！”
他的音量忽然加大八个度，似是怕人听不见，又刻意抱怨道：“才多久没见就把你老公我给忘了啊，我可太伤心了。”
周围的人零星停下脚步好奇围观，嗡嗡的议论声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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