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边境的官道旁,有一片不大的湖。
大雨刚歇,泛黄的湖水弥散着浓浓的土腥气,混浊不堪,地上刚及脚踝的浅草倒是绿得爱人。
时近日暮,唐卿月拄杖站在湖边,看着泛黄的湖水,道:“为何要信我的话?”
崔康芙纵马一日,巍巍云鬓散乱有如疯子,淡声:“崔同全那个老不死的,撑不了太久,他死我无。做你口中有实权的女将军,为我所欲。”
唐卿月侧眸看她:“不怕我所说的话,只为哄你放了岁宁?”
崔康芙愠恼瞪她:“你留了洛京的住址给我,不怕我带人杀上门,尽管骗我。”
唐卿月弯唇一笑:“还道你只是恋色,原也恋权!”
崔康芙忿然:“在东桓这片土地上,哪有女人当官的份?你说能助我做个真正的女将军,所以,与其等崔同全咽气,我被他人取而代之,我宁愿信你一回。”
唐卿月挪步与她面对了面,好奇问:“我说什么你都信,你依据什么信我?”
崔康芙蹙眉看着她,缓了一缓才道:“比我还狠的女人,你是唯一。”
宋金姑身上有一股压人的气势,既能雍容淡定,也有敢拿命相搏的狠戾。举止谈吐,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贵气,还有上位者俯视带来的压迫感。
她绑安然来邠州的路上,安然向她表示愿以身相许,条件是,要她在紧要关头借兵给他。
算计她兵权的话,从一个春楼男倌口中说出,又不肯坦白身世,她便将安然当成了,哪方势力派来接近她的暗线。
眼下局势,内由鲁王一系把持,手中欠缺兵权,齐王却拥重兵威慑在外。
追杀她的,她猜大抵是鲁王派来的人,安然却替她挡箭,自然不可能是鲁王一系。齐王手下兵多将广,没把邠宁陇三州这点兵放在眼里,没必要动她。
男人的身子,她强图即可,傻子才会谋反的代价。
眼下,比起图安然的色和身子,她更愿图安然的心。纵他厌她,却依旧拿命相救,确系她的良人。
宋金姑为了说服她放走安然,也许她在恰当时机借她运势,领她带兵起事,做个真正的女将军……为她所欲!
借兵讨男人欢心,她不欲,但若借兵举势为自己谋权,她愿意一试!
她有眼睛,能辨别宋金姑说的“运势”能不能借,有无权利可图!
只是,此表兄妹二人,非鲁王一系,亦非齐王一脉,却是何方神圣?
……
“多谢谬赞!”唐卿月笑纳了她的夸赞,“女公子还待小心保命,若被人暗害了,只能去地府带阴兵了。”
崔康芙冷笑负手:“什么人要害我,我心头清楚。倒是你这个神神叨叨的女人,莫要半空折翅,将我的‘运势’带去地府。”
“我闯了好些回地府,阎王嫌我面目凶恶,不愿收我。”唐卿月手搭凉棚一眺日头,拄杖转身,瘸着腿返回马车。
“说说,你到底是什么来头?”崔康芙亦步亦趋跟上,“我绝不向旁人透露半字。”
唐卿月抵近马车,将手伸向唐莲子,回头冲崔康芙一笑:“事密则成,女公子保重。”说完,她扶着唐莲子的胳膊上了马车。
前帘一掀,崔康芙探入身来,目光恋恋望向冯时安,见冯时安睡得香沉,随之将车帘放下。
领着亲卫们让开官道,马车启动,崔康芙目送马车摇摇晃晃驶上官道,负手淡笑:“老子将军要做,你的心和人……老子也要!”
……
马车上,冯时安启开了眼帘,朝唐卿月伸手:“躺得久了腰酸得紧,劳烦扶我坐起来。”
唐莲子凑上来与她搭手,将冯时安扶起,倚稳厢壁,她顺手将车帘系起。
日暮黄昏,残阳如血,大雨过后的官道两侧,群山染翠。
“她那般心如蛇蝎、吃人不吐骨头的女人,”冯时安目光散漫于青山之间,语气缓缓,“你倒是如何说动她的?”
“找到她最在意,最想要的东西,然后许她!”唐卿月将他身上的长衣领子往上提了提,“在军营外面等你一月,我也没闲着,将她摸得比你透彻,一个可怜人罢了!”
随之,她缓缓将崔康芙的身世,连猜带拟道出……
崔康芙母亲王氏,为邠州富户之女,父亲崔同全为军户,当初算是下嫁。
婚后,王氏拿丰厚嫁妆补贴崔同全,让崔同全花钱在军中捐得一小官,崔同全擅于攀结权贵,一路高升,对王氏渐生轻慢之心。
因遗憾无子,崔同全将崔康芙当儿子养,自幼带在军营,有了气性就拿崔康芙撒气,罚她同军中男子一起操练,不顾女儿死活。
后来,崔同全官位渐高,王氏娘家再也说不上话,娶妾室数房,得子数个,更加不分场合地轻贱王氏,若对婢仆。
妾室们得崔同全宠护,加之有子,对母女二人不加辞色,甚至刻意欺侮,母女俩一直小心翼翼讨生活。
崔康芙十岁那日,王氏不堪受侮,自缢在府中的柴房。
崔康芙因此得了失心疯了,成日在府中叫骂崔同全,若有人敢劝敢管,或崔同全还嘴,崔康芙便会疯病大发,拿刀追着砍人。
崔康芙毕竟是自己的骨血,崔同全不忍下手杀了,将其囚禁。
崔康芙在十三岁那年的某个夜里,消失不见,当夜崔府起了大火,烧死了所有人,崔同全因在军营免于一难。
其后,崔同全寻回疯癫的女儿,却自此半身不遂,对向外宣称中风。
崔康芙的疯病却好了,开始受崔同全指派,频频往军营跑,十年之后实掌了三州兵权。
这些往事,崔康芙从未向冯时安透露过半字,也因他伤重得需养神,唐卿月这几日并未多加打扰。
眼下她细细讲来,言语间多有怜惜,冯时安阖上眼帘,将满目灿烂的金色余辉拒在心灵之外。
“十三岁,手上就攥子几十条人命,无怪乎如斯凶狠!”他语气淡淡,“她这样的人无法交心,是填不满的黑洞。”
“你当初不也觊觎这个‘黑洞’?黑洞没图到,自己反倒赔上两回性命。”唐卿月笑着打趣,又一叹,“我倒很欣赏,她的心狠手辣和野心。”
冯时安尴尬一怔,自嘲一笑:“少时我以为自己是绝色,你却归心于萧玉川。今时我以为自己依旧是绝色,却被她玩弄于……”
他轻轻咬住了唇,收住了后话。
局促一瞄唐卿月,他滚烫了耳根,滚烫了脸……藏了二十多年的心思,怎地一不小心就顺嘴溜了出来?
唐卿月‘未察’他的话,也‘未见’他红若染霞的脸,向唐莲子笑道:“莲子,你来评评看,岁宁公子是不是绝色?”
唐莲子自从得见冯时安就束手束脚,笨嘴拙舌,闻听娘子话,也红脸了道:“岁宁公子当然是绝色。”
唐卿月又笑问:“那比之柳云初呢?”
唐莲子为难地咬起了手指头,眼眸里泛起了迷离:“柳郎如玉而润,公子如月而皎,我选哪一个才好?”
唐卿月忍笑正色:“随你心意!”
冯时安正陷于窘迫,难以自拔,未察主仆二人对话。
唐莲子偏着脑袋,艰难地道:“要不,上旬我让安然公子陪床,下旬我让柳郎……哎哟!”头上吃了冯时安一记笃栗。
冯时安醒神过来,羞恼斥道:“往后再无安然公子,唯有岁宁公子。岁宁公子不卖笑,也不卖身!”
唐莲子揉着额头,委屈嘟囔:“不卖就不卖嘛,想想也不可以吗?”
冯时安僵着脸看着莲子,须臾反应过来,又是一记笃栗敲到莲子额头,“想也不可以想!”
唐莲子双手抱头往她身边躲,口中直嚷嚷:“别打了公子……我不当你的面想,夜里偷偷想不成吗?”
唐卿月大笑失声。
……
从邠州经西京,一路赶回洛京,临近中秋。
她腿伤尚未完好,冯时安也还需要养伤,看来中秋这顿团圆饭,她与长公主是吃不上了。
在洛京一里地之距时,她叫车队停下,将柳云初从后车请下,从李向淮手中拿过身契,递给柳云初。
柳云初穿着件宝蓝色银丝绣松竹的圆领袍,头戴玄色软脚幞头,肤色白里透红,满身文雅之气,美而不艳,有如莲花。
他后退一步不接身契,红着眼强笑道:“云初愿追随娘子,愿为奴为仆,以报娘子赎身之恩。”
她伸手不收,笑劝:“我未问你身世,亦不准你问我身世,柳郎当知个中是有缘故的,我不便留你。”
柳云初不敢看她,眼中泪水摇摇欲坠,自哂一笑:“困于春楼十载春秋,云初从未奢望能获自由,而今得获自由,竟一时不知何往何去?”
她将身契递到柳云初眼前,“柳郎满腹经纶,却被尘蒙,令人惋惜。”
扬手一指万里无云的天空,“你已经自由于天地之间,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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