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脚步声远去,唐卿月阖上了眼睛。
方才他一直站在屋外?他曾是她放在心尖上的人,若是在四年前,她哪里忍心如此待他?
什么洞房花烛,生儿育女,什么心里有了别人……她已经向死而生,“生”前所有的一切,自当断个干净。
只她耐不住随后三日里,萧玉川依旧会在屋外静静站着,对着屋门说一些有的没的,任她将难听的话说尽不走。
第四日夜里他来,她艰难起身,披了件素纱长衣挪至窗前坐下,未放狠话,就着窗棂掀开的那一道细缝,手托了腮,从窗缝里无声看他。
客栈的朱漆庑廊空荡荡的,独他一人立身如银的月辉里,负着手,面对着屋门,又说起往昔在崇文馆的那些事。
夏蝉不知疲倦,叽叽吱吱闹个不休,将庑廊下的院子吵得沸腾如海。
他的声音虽轻轻柔柔,却似掠过海面、拂入她耳朵里的风,带来往昔一幕幕趣事,使她与他共忆。
“太子不知从何处得来一本《合阴阳》。正看时,教学博士恰巧过来,太子将书往我怀里一塞,我被博士抓了个正着。”
他嘴角绽开忍俊难禁的笑,笑容里有无奈,亦有怀念。
“博士让我顶书罚站,你凑了过来,你问我是何样的禁书,我哪好意思告诉你?唯有落荒而逃。”
他说了许多,讲得有滋有味,一个细节也未放过……她哪里会忘?
第五日夜里他来,依旧立在月光里,将将沐浴过,腰带未束,散着直襟长衣,湿漉漉的发丝散落满肩。
偶有风来,将他身上的澡豆香气带入窗户,她嗅出是苏合香香气,沁人心脾。
月光里,他安静的脸如濯水美玉,目光温情脉脉,明明隔着一扇门,却好似在与她对视。
“你曾问我,喜欢你什么?其实我也想不明白。只知见你第一眼便觉得熟悉。好似上世曾与你错过了,心底总隐着一丝担忧。所以这一世,我不会放手……”
第六夜他来,却仅是道别:“我须先行一步。你就在肃洲养伤,伤好以后再回洛京。届时我来接你。”
萧玉川借口去京外避暑养伤,两月休假期即将过尽,为免皇帝起疑,他必须连夜赶路回京。
说完,他转身欲离,她“吱呀”一声打开房门。
他脚下顿住,转身,看她的眼睛绽亮了光芒,明亮如月。
她避看他的眼睛,朝他伸去一只手。
看着她伸来的纤纤玉手,他眼神难以置信,伸过双手打算握来,哑声:“月儿,我……”
她闪手避开他的手,抬高至他鼻尖之前,面无表情道:“走之前,劳驾把银蛇耳圈还我,戴着它我心安。我不再怨你,你也莫欠我,还了它,我们两清。”
错愕和幽怨一霎盈满他的眼眸,他双手捏成拳收回,平静着语气吐出两个字:“丢了!”
未待她出声,他转身离开。
长廊上风起,拂得他衣袂翻扬,连语气也被拂凉:“早些歇着。我往后不会再来叨扰你。至少,在你回洛京之前,不会再来。”
她并未纠缠,收回伸着的手,目送那个修竹般的背影远去,眼中缓缓蒙上泪雾。
毕竟是她曾经日夜爱着的男子,萧玉川这些年的拼搏付出,也不容易,她心中哪会分毫未有触动?
她原谅了他在山崖上的逼迫,也原谅了他在大街上拦道时的残忍,只是她与他再无可能,当断则断。
银蛇耳圈,是小蛮子跑得浑身大汗送来的,她很感激收到那件礼物,但并不过份在意,也不认为它能保佑她。
于这世间,能救她的,仅是她自己。
小蛮子,她往后不会再见,之所以索要,只是想断了萧玉川的念头。
她不在意什么前世错过,只在乎今生是否报得了仇,能否将失去的江山夺回来。
翌日,萧玉川果然走了,却留下了一个人,张景。
养伤这么久,她第一回跨出客栈上房的门打算透透气,便见门外庑廊上,张景同唐莲子端着粥食过来。
这些日子,张景忌惮她凶悍的性子,未敢在她眼前露面,见她凉薄着眼风觑来,手端食盘局促道:“贵主!”
她前挪一步抵于他眼前,冷眉冷眼问:“为何不跟他走?”
张景哭丧着脸道:“郎君要当差,见的皆是朝中的人,我因贵主的事……哪敢在他身边溜哒?”
她冷觑着张景,改口称萧玉川为“郎君”了?
张景为皇帝近侍,却消失于公主被劫案中,自不当再现身露脸。可若留张景在身边,她总觉得张景,是连着萧玉川的一根线。
张景将食盘递给唐莲子拿了,从怀中麻利掏出一物,珠圆玉润的脸上浮起讨好的笑:“这是郎君让奴转交给贵主的东西。”
她目光定住……张景展开的掌心里,那枚银蛇耳圈在晨光里灿灿生辉。
“郎君说,贵主有了此物方能安心。”张景将银蛇耳圈递近她,闪烁着眼眸看她,“奴好像见过这银蛇圈子。”
她伸手接过,没有回应……萧玉川与她总算两清了!
……
萧玉川的马车驶出肃洲时,天色未明。
皎洁的月光,将官道两侧的大漠照得浩明如海。
他掀帘回眺肃洲,月光下,肃洲城的黑影分外安静,犹如一艘浮于浩海里的孤舟,载着他心上之人浮沉。
微微一垂眼帘,他目光下落……展开掌心里,是他未能送出去的玉葫芦。
玉葫芦碧莹通透,巧夺天工,却比不过,那只长期沾染汗液,早已泛黑的银蛇耳圈。
与木诺凤迦同归洛京路上,相伴三月有余,他对其耳朵上那只银蛇耳圈,眼熟得不能再熟。
只是他不明白,也不愿开口问丹阳,为何木诺凤迦会以银蛇耳圈相赠,又为何时所赠?
她说,有了那只银蛇耳圈,心安……她若心安,他心何安?
木诺凤迦为奴近二十年,没他俊美,能力更不堪与他相提并论,何德何能,配得她的心安?
他十五识丹阳,至今九年,竟然从未送过她礼物。倒是他,时常接到永安帝、太子、还有丹阳,赐他嘉物异宝无数。
正因被丹阳热烈且放肆地偏爱着,他曾分外餍足,餍足于因她而泽被的荣宠。
丹阳有双亲宠爱,兄长疼护,身边集满天下奇珍异宝,是以他以为,所能给她的最好的礼物,是他的余生和对她的忠贞不渝。
而今思来,他颇觉遗憾,眼下莫说玉葫芦,她连他的余生和忠诚一并不要!
“慰迟淳玉与送亲队伍早于我们五日前返京,我们今日才回京,只怕会落到他们后头。”
出发时辰太早,楚原睡意未醒,抱着双臂阖着眼,惺忪着嗓音。
在东桓境内丢失了和亲公主,尉迟淳玉又急又怒,带着送亲的中郎将陈晗,去了沙洲都督府报案。查明案情后,尉迟淳玉心有不甘,决意返回洛京再作打算。
至于那位于阗王子有何打算,楚原却不知晓,就怕尉迟淳玉带回去的消息,不利他家郎君。
萧玉川神情恹恹,将玉葫芦扬手递到楚原眼前:“我请道长们开过光的,赏你的,拿着,它能保佑你。”
“上好的和田碧玉?郎君何时变得如此大方?我没能抓到慕容南和论热力,收了只怕有愧。”
眼前晃动的玉葫芦莹绿通透,楚原脸上睡意立时消无,嘴上说着有愧,伸过来的手却实诚得很。
“将消息透露给枢密使和都督府,也算成功。密使神通广大,都督府对沙洲了如指掌,尉迟王子现已返京,当是案子有了定论。”萧玉川倚住厢壁,阖目养神,语气稍不放心,“你们在胡杨林里,布的场如何?”
“搬去胡杨林的女尸与贵主身形一般无二,尸首被兄弟们放狗啃过,面目全非,绝对分辩不出。给女尸穿戴的,也尽是贵主更下来的衣饰。”
楚原举着玉葫芦细看,欢喜补充:“贵主衣饰皆为宫中御用。衣裙是北济纳贡的鱼牙绸,金钗,花冠为宫制,哪是寻常女子能用?密使和都督府的人不傻,当能猜到。”
喜滋滋往颈间结系玉葫芦,楚原又道:“花钱请乌斯人拟的伪信,写清了马贩与慕容南、论热力交易之事。密使和都督府的人,必会搜查胡杨林那四具尸体。”
他问:“其他马贩尸体埋得可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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