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越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望了一眼周围熟悉而千篇一律的房间布置,又躺了下去。
昨日发生的一幕幕在脑海里回放:家族会议候选人角逐,姜七因被指正枪杀宗室子弟而失去候选人的资格,并且受到了严重警告;会议结束后,姜槐对他阴阳怪气,说了一些很不好听的话,阿昴差点跟姜槐打起来……
想到这里姜越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心里叹了口气。
说来,阿昴之所以会受到姜七的攻击也多少跟自己有关。凤叔叔一直对自己栽培有加,给予了很大的厚望,他自然不想阿昴跟姜槐在这个时候发生冲突。换句话说,如果姜槐不是姓姜,就凭他说的那些话,姜越一定不会让他见到第二天早上的太阳。但是姜槐毕竟没有犯大错,只是言语冲撞,姜越确实不能对他做什么。何况姜七已倒,不说三代,至少姜槐这辈子已经与候选人无缘。姜槐有如丧家之犬,他的话,姜越就只当是恶犬狂吠罢了。
想通了这些,姜越从床上坐起来。墙壁上的时钟已经指向了五点半,姜越洗漱穿戴完毕时看了一眼时钟:五点三十八。差不多管家要过来了。姜越一走到窗前撩开窗帘往外看了一眼,窗外夜色沉沉,许多人还在熟睡之中。希望阿昴他们已经准时起床……其实昨晚上他们并没有喝太多吧?姜越隐约记得,自己最后是倒在于修身上,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大概是太累了吧,喝两杯就醉了。
五点四十五分的时候,门铃准时的响起。姜越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领带,转身开了门。
“大少爷,该出发了。”中年管家微笑着说道,身后站了两个面无表情的青年护卫。
姜越点点头,走了出去。下楼的时候,姜越明显的感觉到不对劲。其他宗室子弟以往虽然也对自己礼敬,但还没到这么夸张的地步。此时此刻,这些人看向自己的眼神里,闪烁,不敢看,甚至畏惧。
“昨晚发生什么事了吗?”姜越问管家。
“昨夜无事,大少爷,该上车了。”老管家拉开车门,微微弯腰道。
“姜鹤呢?”姜越坐进车里后问道。
“鹤少爷已经在前面的车了。祝您今天顺利,大少爷。”管家微笑的说着,关上了车门。
姜越微微拢起眉头,以往朱利安总是会缠着跟他坐一辆车的。大概是姜越今天太敏感,看什么都觉得不对劲。
今日除了例行会议之外,还有一项非常重要的仪式——祭祀。虽然在年轻人中不怎么受待见,但老人们十分重视。午时三刻,地下宗祠的大门敞开,所有姜氏子弟重装素颜,鱼贯而入。老人们早已在那里等待,姜越一眼就看见最前面的轮椅老人,正是自己的父亲姜朝麟。姜朝麟的身后就是昨日被推选出来的现任家主姜朝安以及上任家主姜朝凤。在姜氏的家主历史上,几乎都是一任三年,最多有过两任的,已是非常出色的继承人了,也是六年便退下来。唯有姜朝麟,连任三任,执政十年。其政绩无人能敌,前无古人。天生残疾也掩盖不了其惊世才干,遗憾的是这样一个天之骄子,晚年痴呆,神志不清。可能由此,姜氏里的老人们对姜朝麟的长子也就格外宠爱和给予厚望。
站在人群后,姜越又感受到了那种异样的目光。如芒在背,让他很不舒服。而且从今天早上开会开始,姜鹤和姜昴就一直被安排的离他很远。这会儿也是,刚才进来的时候,那两人直接被安排到最后一排去了。斜后方倒是有一个姜墨跟他关系比较好,昨晚上大家也一起喝酒。可是这姜墨胆子小,姜越一看过去,他就忙不迭的低下头,眼睛死死地盯着地面,脸色苍白。
昨晚上一定发生了什么。姜越心里笃定道。
地下宗祠规模宏伟大气磅礴,然而若是稍懂风水的人,细看之下,会发觉此地十分诡异。十二个方位上修建的十二生肖铜像森然俯视着正中央的圆台,官方说法是守护,然而在看在稍微懂行的人眼里,那更像是在镇压;那圆台修建的也不像什么讲台,反而像是祭坛。
姜越第一次来这里,是在七岁那年。每个姜氏的孩子到了一定的年纪都要到这里来,其名曰拜见祖宗。
记忆里昏暗可怖的祭坛,有着奇异符咒、造型怪异的玻璃柜,周围看不清神色的半百老人。父亲牵着他的手,将他的手指放在玻璃柜里……
姜越对家族会议的心理阴影,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本以为他已经长大了,足够成熟了,然而当姜越站在这里、隔着前方无数长辈的背影望像祭台时,依然觉得那玻璃柜里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古老神秘的长剑像是一个怪物,伺机置他于死地。然而最奇怪的是周围的大人们——长辈们、叔叔们、就连他的父亲,这些人仿佛都在兴奋的期待着那一刻。这一点认知让小时候的姜越很是害怕。
周围忽然有片刻的骚动。
姜越的思绪被拉回来,他的眼睛看向祭坛中央。新任家主姜朝安刚刚将手伸了进去,他的血滴了上去,剑身发出了片刻微弱的红光。正是这阵红光,让人群骚动了一下。
传闻这把祖师神剑是祖上传下来的宝物,姜氏子弟将鲜血滴在上面,若是被选中的人,神剑则会给予一定程度的反应。这也是遴选家主的最重要一步,只有被祖师神剑
承认了的人,才能真正的引领姜氏。虽然这个说法很迷信,但却是姜氏七百多年来雷打不动的铁则。每一任家主都是这样选出来的。
这是姜越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看到祭剑,小时候的事情他都忘了。
姜朝安得到了祖师神剑的承认,说明他已经通过了最后一关,从今日起的未来三年里,他将执掌整个庞大的姜氏帝国,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利。
然而老人们似乎并不太满意,他们微微蹙着眉头,摸着山羊胡子交头接耳,低声交流。一个老人突然往姜越这边看了一眼,说了一句什么,接着其他的老人也都频频看向姜越,最后表叔公点了点头,对姜朝凤吩咐了一句。
姜朝凤走到姜朝安身边低语了一阵,姜朝安点点头,走到祭坛中央,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骚动不安的人群安静下来。
“阿越,过来。”姜朝安直接喊道。
所有的人都看向姜越,他前面的人慢慢退开,让出一条宽阔而森冷的道路。
姜越定了定神,举步走向祭坛。高台之上,轮椅上的父亲露出慈爱的笑容,冲他点点头。
“别怕。”姜朝安伸出手,低声说道。
姜越将手递给姜朝安。姜朝安打开玻璃柜的闸门,将姜越的手放了进去。姜越绷着一张镇定淡然的脸,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后背的衬衣已经湿透。手指触碰到一个冰凉坚硬的钝器,姜越便知道他已经碰到剑尖了。
“阿越,别抖。”姜朝安低声提醒道。
姜越不敢出气,努力克制着右手的颤抖。心里想着幸好是背对着人群,否则人们就会看到他惊慌的神色,那就不好了。
慢慢的,姜越感到有一股细流从手指尖被吸出去。那把剑果然在吸他的血!姜越保持着身体笔直,目光闪烁地望着前方高台上的父亲的眼睛。
身后出现了比刚才更大的骚乱,高台上有老人站了起来,指着玻璃柜露出兴奋的神色。原本痴呆的老人却目光一抖,用力的拍了一下轮椅的扶手。
“停不了了!”有人大喊了一句。
“一直在吸呢!”
“阿越,把手拿出来!”姜朝安忽然变了神色,急促道。
姜越脸色微变,“拿不出来。”
整个玻璃柜红光大阵,比之先前姜朝安的红光不知强了多少倍。那怪物吸着他的整个手掌,仿佛要吸干他的血液。姜朝安去拽,然而纹丝不动。姜朝凤和几个中年男子冲上祭坛,众人合力去拽。祭坛上一片混乱,姜越自己也使力,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求生的本能让他大喊道:“拿刀!砍下来!”
就在这时,姜越忽然感觉到胸口处一阵尖锐的疼痛,有一股力量蓬勃而出,顺着胸口一路爬上他的手臂,直入玻璃柜中。
随着一声剧烈的响声,玻璃柜应声而炸裂开来。祖师神剑红光大振,抖动震颤。
众人后退几步,惊险稳住。一个长辈奔上前去,按下一个机关,数道木质符楔从天而降,端端卡在神剑剑身。姜朝安将一旁的红布扯过来盖在上面,然那神剑仍然浑身颤抖,足足十秒才停将下来。
姜氏子弟早已退道祠堂大门口处去了,皆被这诡异的景象惊的说不出话来。几个长辈走过去安抚了几句,让他们先行离开。
“阿越,你没事吧?”姜朝凤方才混乱中倒在地上的姜越扶起来,抬起他的手臂一看,只见姜越的右手五指上都出现了一条红色的血线,顺着手指在手心汇成一个奇怪的符号。
“三叔,这、这是什么?”姜越惊慌的问道。
姜朝凤面色严肃,“先包扎一下吧。”
台上的老人们交头接耳,似乎是在争吵。姜越被人扶着走出地下祠堂时,脸色苍白,脚步都有些虚浮。
“越哥!”
“哥!”
姜昴朱利安还有姜墨三人奔上前来,将姜越扶住。
“哥,你没事吧?”朱利安一看姜越被包着白布的手,声音直接破音了:“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他们为什么要让你这么做?难道不怕你死吗?”
“先上车吧!咱们先回去!”姜昴说道,跟姜墨两人一边扶着姜越上了车。
回到子弟公寓的时候,姜越差不多已经稳定下来了。不让人扶,自己下了车。刚一踏出车门,一道白影晃道他眼前,抓住他的手臂。
“姜越!”担忧的声音。
姜越抬起头,一看是于修。只是于修不知怎么回事,脸色也是煞白,比他好不到哪儿去。于修看着他的手,皱着一张脸,心疼的不得了。
“我没事儿,受了点小伤。”大概是刚从那些人回来乱说被于修听到了,结果于修吓成这个样子。
于修什么都没说,拖着姜越回了屋子,非让他睡一觉。姜越本来还想问姜昴他们事情,但是被这一波突如其来的惊吓也搞的有点心神不稳,便老实地听话睡下。
姜越睡了这一觉,醒来的时候觉得精神已经恢复了。房间里却没有人,姜越坐起身来,想到白天那骇人的祭坛,立马抬起手掌查看。手已经不疼了,姜越奇怪的捏了捏,觉得不对劲,拆开纱布一看,手掌上竟然什么也没有!
伤口呢?愈合了?不可能!姜越一看时间,他最多睡了三个小时。还是说,今
天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荒诞的梦?!
就在这时,有人推门进来了。姜越下意识的将纱布快速缠回去,惊魂甫定的躺回床上。
“小越,你醒了?”却是白丹含,她端了吃的过来。
姜越点点头,张嘴问:“于修呢?”
他一醒来就找于修,连自己都有些吃惊。白丹含一愣,将粥放在旁边,搬过椅子在床前坐下。
“于修在睡觉呢,小越,你现在真是片刻都离不得他。”白丹含打趣道。
姜越低下头,没说什么。
白丹含说:“小越,该换药了。”
姜越这才看到她还拿了医药箱过来。
“不,不用了。我还不想换。”姜越说道,将右手藏进了被褥里。
白丹含看在眼里,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小越,你是不是等于修来给你换药?我去叫他吧。”
说着就站起身。
“不——”姜越伸手拉住她,白丹含一顿,姜越赶紧松开了手,尴尬道:“不用了,我不想换药。白姐,你坐下,咱们说说话吧。”
白丹含重新坐下来,低头头笑,看着自己的双手,声音有轻微的颤抖:“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跟我说话了呢。”
“怎么会?你在瞎想什么。”姜越此时有些心烦,满脑子都是白天发生的事儿,还有周围人怪异的眼光,以及心底那种,隐隐不安的感觉。
“小越,你在担心什么吗?”白丹含忽然问道。
姜越这才知道自己已经将情绪表现在了脸上,微微皱了眉,“白姐,你不要多想,我不是针对你。”
白丹含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说:“我知道。我听他们说今天在祠堂里好像很凶险,我,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不过这两天你应该很累吧,昨天晚上姜槐又发生那种事,你一定也很有压力……”
“姜槐怎么了?!”姜越突然问道。
“啊,他们还没告诉你吗?也对,你昨晚喝醉了,今天又一直在开会……”
“你快说姜槐到底怎么了?”姜越焦急地问道。
“姜槐他……他……”白丹含像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昨晚上我们从酒吧下去的时候,他非要走楼梯。结果走到楼梯口却突然发了疯,他们说,说他像是被什么吓住一样,扒着窗户不肯往楼下走一步。嘴里一直说‘对不起’,把头往墙上撞,都撞出血了。周围的人以为他喝醉了发酒疯,上去拉他,可是姜槐力气突然很大,他一把推开了上了拉他的人,从窗户上翻了出去……”
姜越浑身僵硬,一动也不动。
白丹含说:“昨晚上就被送去医院,人好像没死,今天下午传来消息,说姜槐已经清醒过来,但高位截瘫,后半辈子都只能在轮椅上度过……姜槐才三十二岁,还没结婚,这样的结果他哪里能忍受,一心寻死。七叔大发雷霆,下令把昨晚上所有的监控调出来看。说什么姜槐是被人整了……可事实就是姜槐自己发疯,监控里也清清楚楚,当时就是他自己跳下去的啊。因为姜槐嘴里一直说对不起,大家都猜测他是在跟你道歉,七叔就说这事儿跟你有关……不过表叔公他们已经出面了,不准任何人再提这件事。”
白丹含说完后,心里却还有句话没敢说:寻常成年男子从二楼跳下来,至多至多就是个骨折了不起了。姜槐还是习武之人,体力健壮,结果却是高位截瘫。人们都在背后说,姜槐当时是被什么东西拉下去的——
姜越是命定之人,姜槐冒犯了姜越,神剑震怒,惩罚了姜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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