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
晟朝漕运和盐运的咽喉,每年数以百万计的船只在此中转,各地商人络绎不绝。
以往,粮商在此将江南粮食转运或暂存,再经运河北上。
今年反过来了。
粮商从北方经运河南下,在广陵换船或休整,再转入江南各处。
沈宝珍一行人,等靠岸上岸,就耗费了小半个时辰。
待双脚落地,已经没了玩乐的兴致,只想快些洗洗睡觉。
次日,瘦西湖别院内。
“爹爹娘亲,我们今儿先去琼花观祭花神可好?”
“好。”“依你。”
半个时辰后,琼花观。
见不少妇人鬓边簪着琼花,沈宝珍递给亲爹一个眼神。
会意的沈福达失笑,叫停岑内琇,将观主剪枝赠予的一枝琼花,簪在她的鬓边。
“琼花如妻,春光共惜。”
“浑说什么,乖宝还在。”岑内琇颊飞红霞。
“咳,前方摊上似是琼花膏、琼花笺。”沈宝珍足尖转向扬声,知春等人紧随其后。
沈福达和岑内琇相视一笑,并肩赏花。
行至摊前的沈宝珍,阔气包圆,摊主笑得见牙不见眼,帮着送上马车。
马车停在琼花树旁,风吹花落,洁白如雪。
摊主离开前,咧嘴祝愿:“花落沾肩,三日内有财喜。”
知春等人听后,隐有期盼。
霎时,风停,花歇。
一众丫鬟,失望溢于言表。
沈宝珍见状,噗呲乐了。
“小姐。”抚秋面薄。
“今儿买的琼花膏,除了娘亲和我那两份,剩下都是你们的,自个看着分。”
“谢小姐。”齐声应答,笑逐颜开。
傍晚,临河夜宴。
画舫穿梭而行,丝竹随波荡漾,坐品珍馐美馔的同时,沈宝珍还能听到各式各样的见闻。
【天下文士,半集维扬。盐商好附庸风雅,重金延聘名士,且得去试试座上宾的滋味。】
【十里长街市井连,广陵不愧是天下大都会,俗喜商贾,不事农业。】
【盐商一顿饭,渔户十年汗,金银堆北斗,造孽满乾坤,可悲可叹。】
【舳舻蔽日,帆樯如林,商船十之八九,同行的粮商不少,尽快将这批货脱手,春粮下来前,抓紧再跑一趟,肯定还有得赚。】
【听闻明月楼来了位京城贵女,待酒足饭饱,携友前往一睹芳容。】
……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广陵看着比金陵热闹多了。”岑内琇感叹。
“两淮盐税占天下赋税之半,盐商巨富家产千万贯,百万谓之小商。”沈福达接话。
丫鬟们都快惊掉下巴,富成这样,不得吃一顿倒一顿?
“盐商竟如此……”
沈宝珍的话戛然而止。
【贩盐是门好生意,但易赚大钱难长命享。每逢三年五载,就有被朝廷揪出与官员勾结的盐商,垄断盐引、盐价高涨、私盐泛滥……总因各种各样的由头被料理。】
沈福达兀自感慨。【还是贩粮好。】
【广陵大户多的是,怎么就非跑金陵追着我们不放?打住,不能想。】岑内琇思维发散了一会,理智回笼。
沈宝珍敏锐地意识到,娘亲这是有秘密了,不想让她知道的那种。
“娘亲——”
有问题,当场问。
“嗯?”岑内琇有一丢丢心虚,但很快镇定下来。
【我是当娘的,有什么好怕的,又不是,唉!】
想到这句闺女也听得见,岑内琇扶额。
这才第二天呐。
沈福达看着打哑迷的娘俩。
【都不说话,怎么了这是?有什么是我这个当爹、当丈夫的不能听的?】
“爹爹,你和娘亲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沈宝珍转移目标。
“没有。”沈福达下意识回。
“真的?”
“千真万确。”
“娘亲,是这样嘛?”沈宝珍狡黠地眨眨眼。
岑内琇绷不住了,被自己拙劣的遮掩惹得耳根发烫。“乖宝不是都听到了?”
沈宝珍撅着嘴哼哼唧唧。
“哈哈哈,行了,爹爹同你讲。”沈福达顿悟,仰首哂之。
岑内琇嗔了他一眼。
“说瞒着的是你,先坦白的还是你。”
沈福达两手一摊。“没办法,谁让我们乖宝聪慧过人呢。”
“嗯,也对。”岑内琇嫣然抚髻。
这下,轮到沈宝珍不好意思了。
“爹爹——”
“好好好,说正事。”沈福达拊掌。
随即通过心声传递巡抚大人或来金陵沈家借粮一事。
沈宝珍凝眉思索片刻后,沉声道:“爹爹娘亲,我们不借。”
留意她反应,都做好妥协准备的沈福达和岑内琇:欸?
“乖宝你认真的?”
“嗯!”沈宝珍又道:“爹爹娘亲,我们直接送,再偷偷买粮囤粮。”
有借有还,周巡抚又是个会帮人扬名的主,到时候金陵,甚至整个江南都会知道沈家有粮食,多到能借给官署,太危险了。
嘶——
如此,送粮,亦不保险。
沈宝珍陷入纠结。
沈福达和岑内琇:???还不如借出去。
送是不可能送的。
至于买粮囤粮。
春粮下来,粮价必跌,现在买粮囤粮,指定血亏。
乖宝果然没有经商天赋,还是要多攒点家底。
得攒到闭眼挥霍也花不完,才行。
沈宝珍咯噔了一下:!!!早知道不说了,光做就好了。
她挣扎道:“爹爹娘亲,这粮是为明年囤的。”
眼下粮食稀缺,才有外地粮商蜂拥,待春秋粮下来后,就变成江南的粮运往晟朝各处。
到那时再囤,是便宜,但也更引人注目。
明年若发大水导致粮荒,流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沈家。
在各府悄悄囤,届时献粮,应该能换取官府庇护沈家家宅。
至于她们的人,当然是有多远跑多远。
【自家田庄一季粮产,能填满四大官仓,无需现囤。】
【若非如此,周巡抚也不会认定沈家不缺粮,厚着脸皮上门讨要。】
【明年,我们一家,肯定能平安度过,乖宝放心。】
【我和你爹合计好了,若你此行无舟眩苦船,年底我们一家随船北上,无论来年开春江南发生什么,都能安然无恙。】
沈宝珍抿唇。
她在思考,如何更妥当些。
见其垂首不语,沈家夫妇当即抛却生意经,一改话头。
“哎,方才没想起来,北方来的粮食,和江南的口感不一样,物以稀为贵,纵使高价买下,沈家也不会亏。”
“没错!再不济,效仿外地粮商,趁北方粟麦青黄不接时,更高价卖回去。”
沈宝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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