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南下，到达杭州，已是深秋。
苏杭的秋不比北方的湿冻寒冷，深秋时节，除去路上红枫昭示着季节，其他景象，完全看不出来。
马车里，俞心语脱下了披风，她掀开马车帘子，环顾着周边的景色，叶松皓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很大一片湖，湖面波光粼粼，一闪一闪地，像是撒了金粉。一眼过去，望不到尽头。
“京城就没有这么大一片湖。”俞心语感叹道。
“嗯。”叶松皓点点头，如今苏杭的景色，比他们记忆里的模样，要好上许多。
“你还记得吗？那个时候我们来这的时候，这儿还只有一个小摊贩。”俞心语指了指马车左前方那条街上，街上叫卖声，交谈声络绎不绝，时不时传来食物的清香，勾得人馋虫直勾勾地往外爬。
“记得。”叶松皓点了点头。
“想起来也好玩，那时候你自己没钱，还抢了我的糖葫芦。”俞心语眼神梭巡着之前的那家小摊贩，随口说了句。
那个时候约莫六七岁年纪，叶松皓家里对他管得很严，零花钱给的少，他看着俞心语吃小零嘴，心里羡慕得不行，也不知怎么，他鬼使神差地，直接就歪头在俞心语的糖葫芦上咬了一口。
俞心语嫌弃他，让他赔，他没钱，所幸破罐子破摔，把她一整根都吃掉了。
后续自然是被俞心语胖揍了一顿，好几天不敢见她。
叶松皓耳尖红了红，没答话，见俞心语眼神还在人群里找着，他叫停了马车。
“你等着我。”他扔下这样一句话，便跳下马车，消失在人群里。
俞心语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叶松皓下了马车，跟着记忆，往卖糖葫芦的小摊走去。
十多年前的正值壮年的男人现在已经鬓发苍白，身材佝偻。
叶松皓指着摊贩上摆着的色相极好的糖葫芦，问道，“请问这个糖葫芦，怎么卖？还是一文钱一串吗？”
老者抬起头，看向叶松皓的片刻，愣了愣神。
“你是十多年前那个抢人家小姑娘糖葫芦的小男孩？”
“......是。”叶松皓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想到您还记得我。”
“是你太让人印象深刻了。”老者哈哈大笑，“我那时候见你和那个小姑娘，以为你们都是富贵人家的孩子，没想到你连一根糖葫芦都买不起。”
“自那时候起，我就知道人不可貌相这个道理咯。”
叶松皓听着他的调侃，更加不好意思了。
“哈哈。”老者笑了声，“没想到隔了十多年，还能再见到你，你这眉眼长开了些，肤色倒是没什么变化。”
“......”
“那个小姑娘呢。”
“在马车里。”叶松皓指了指马车的方向。
老者眯了眯眼，眼露精光，“你们这是修成正果了？”
叶松皓耳尖滚烫，没有正面回答，“她现在......是我夫人。”
“好啊好啊。”老者看起来十分开心，“没想到我老头子还能有见证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一天。”
他从摊贩上选了根看起来最大最饱满的糖葫芦递到叶松皓手里，“送你们了，吃了我的糖葫芦，记得多生几个胖娃娃。”
“咳咳咳咳。”叶松皓接过糖葫芦，猛咳了几声。
“别害羞呀。”老者被他这模样逗得直乐，“你这男子，怎么比女子的面皮还要薄。”
叶松皓羞得偏过头去，从他干瘪的荷包里掏出仅剩的几文钱放到桌子上，道了声谢，拔腿就跑。
“哈哈哈哈哈哈。”后头传来老者爽朗的大笑，叶松皓跑得更快了。
*
快跑到马车前的时候，叶松皓放缓了步子。
他理了理自己的衣袍，让它看上去没有那么褶皱，清了清嗓子后，他拉开了车帘。
俞心语抬起头来，跟他对视。
正对上俞心语清澈的眼睛，叶松皓慌了一瞬。
俞心语看到叶松皓手里的糖葫芦，心下了然，“原来你是去买这个了啊——”
“嗯。”叶松皓应了声，而后伸出手，将那串糖葫芦递给她，“给......给你。”
“就一串啊。”
“卖完了。”叶松皓捏着自己的荷包，扯谎道。
“那我们一起吃。”
“不用，你吃。”叶松皓拒绝。
“也行。”俞心语没反驳，她撕开面上的油纸，慢悠悠地吃了起来。
她先把竹串上串着的山楂咬下来，用手捏着，一小点一小点啃咬，像个小老鼠一般，吃完一颗，舔舔手指，再吃下一颗。
叶松皓看着她优雅里带着些俏皮的吃相，喉结动了动。
“俞心语。”
“嗯？”俞心语正吃得欢快，山楂的酸和糖浆的甜在唇齿间碰撞，口舌生津，很是舒爽。
“你吃了糖葫芦的话——”叶松皓闭了闭眼，别扭道，“能不能......原谅我。”
“早就没怪你了呀。”俞心语觉得奇怪，“这都多久的事了，我就随口一提。”
“不是......”
“什么？”俞心语疑惑地看向他。
她眼底清明，一眼可以望到底。
“没什么。”叶松皓偏过头去，不再说话。
*
马车很快到了俞府，俞令庄早就跟本家的人递过信儿，所以俞心语一下马车，便有人在外头等她。
“俞家姐姐！”俞心语脚刚着地，便听得有个娇俏的声音传过来，紧接着，就有个人朝她扑过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熊抱。
是俞表妹。
俞家老太爷一共两个儿子，大儿子俞令安和二儿子俞令庄，俞令安不像俞令庄，他对于舞刀弄枪纯然无感，但却于权术上颇有造诣，于是携妻儿南下，宦海沉浮，花费数十年，不靠家中背景，一步一步地从无名小卒做到了现在的杭州知府。
俞令安一共两个孩子，一儿一女，男孩叫俞锦彦，女孩叫俞锦鸢，两人差了四岁，俞心语正好夹在中间，所以一个是表哥，一个是表妹。
冲过来抱着她的俞表妹，便是俞锦鸢。
“俞家姐姐，好久不见啦！”俞锦鸢趴在俞心语怀里，抬头看她，“你怎么变得这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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