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侵竹觉得关于身世的许多迷雾, 或许能从老人身上得到解答。
那老人失去了暴雨梨花针的依仗, 颓然地坐倒在地上。点点寒芒,是赞叹其如暴雨之疾,还是惋惜只要被它对上,无论是谁, 都只能像雨后梨花, 飘然陨落?
老人一瞬间老了很多, 他本来就纵横沟壑的脸,此时更增添了一丝灰沉的死气。这死气本在他脸上聚集了很多, 此时更多了。好像下一刻,他就要闭上眼睛, 远离尘世。
花满楼不禁叹息一声。他已经闻到了空中弥漫的死的味道。
任谁闻到这样的味道, 多少都是难受的。他似乎已经完全遗忘了老人方才要杀死他们的决心,现在在他心里,这只是个垂垂将死的老人。
能不能让他在临走前开心些,快乐些?
老人道:“花家小子,你过来。”
花满楼走了过去。方侵竹自然紧紧跟着他。他不如花满楼通透, 他害怕这个老人会临死一击,所以他仍然紧紧握着伞, 以防万一。
花满楼在老人面前蹲了下来。
那老人凝视他许久, 道:“听说我徒儿让你吃了很多苦?”
花满楼神色微动,却旋即又平静下来。他道:“昨日之事, 如水东流。”
老人道:“若世人都如你这般, 天下便没有纷争。可是放下, 是多么的难!老衲活了这么多年,甚至身入佛门,也无法开悟。否则,又怎会有我那小徒?”他叹息一声,闭上双目:“老衲教他武功,焉知不是害了他性命?他若只做个扫地小童……”
若假设成真,世间便会少许多后悔。
花满楼默默无言。他握住老人满是皱纹的手,希望在最后,能给老人带来一丝温暖。
老人许久不说话,久到让人以为他会就此睡去,再不醒来。
他却忽然睁开眼睛。眼中精光暴涨,看向方侵竹,问:“方家小子,你没有问题要问我么?”
方侵竹本来有很多问题。可是,他能感觉到花满楼的心意,也能看到老人脸上越来越多的死气。虽然说人只爱将死其言也善,但是他又何必咄咄逼人呢?
他摇了摇头:“我本就习惯和秘密一起活着,知道或不知道,对我并不重要。”
老人对他的态度绝没有对花满楼好,他冷哼一声:“秘密?这本不是秘密,只是因为你中了千面公子的毒,才变成这样。”
方侵竹奇道:“你知道?”他本以为老人知道的,不过是他从何来、天生楼从何来。
老人道:“你以为老衲已经是个死人么?发生在这天生楼中的事,哪一个是我不知道的?王怜花那小子,本想把你毒死,取而代之。他用的是他母亲云梦仙子炼制的天下奇毒暗器天云五花锦,没想到你中了这毒,竟然没有死!这件事连老衲也不明白……只是从此以后,你失去记忆,连武功也和以前大不相同,是不是?”
方侵竹点了点头,心中暗暗纳罕,自己竟曾经中过那么厉害的□□,连他都要好奇,这到底要怎样才能活下来?难道是原主已死,他只不过是系统用来取而代之的?
老人继续道:“不过,这也并非完全说不过去。当年你离开宫中,那一位应该照着以往的例子赏你避毒丹才是。只是避毒丹虽然厉害,却万万厉害不过天云五花锦啊……”他忽道:“方家小子,过来!”
方侵竹本来就站在花满楼身侧,此时上千走了一步。那老人拍地道:“把手伸过来!”
方侵竹吃了一惊,暗道,难道是要把脉门送给他?他不像花满楼,天生对人对生命怀着一种柔情和敬畏,他此时仍然很忌惮老人!
可是方侵竹也怕自己这不信任的举动会让花满楼失望。左右为难之际,他想起了系统。方侵竹连忙登入,打开地图,老人的图标是绿色,代表着没有威胁。他把手伸了过去,但心中仍然暗暗警惕。以往的经验告诉他,系统表示威胁程度的图标会随着对方的意图而改变。
那老人粗粝的手指搭在他的脉门上,惊疑不已:“怎么会这样!你的内力竟和以往大不相同!”
方侵竹迅速收回手,微笑道:“或许是天云五花锦的原因?”老人摇头:“若不是我认识你,认识你的父亲,你的爷爷,我一定会以为这中间有什么人把你给掉包了……”他仔细看了看方侵竹,叹息道:“但即使再厉害的易容术,也没办法把自己彻底变成另一个人,你确实是方五。”
连方侵竹自己都不知道,他是不是方五?
方侵竹道:“老人家,你认识我爷爷?”
那老人道:“后生晚辈,好没礼貌。”他的精神恢复了很多,微微动了动。花满楼扶着他以打坐的姿势做好。对一个佛家弟子来说,这恐怕是最舒服的姿势。
“我非但认识你/爷爷,还认识你太爷爷……我们俩一起在战场厮杀,一起做过很多很多事……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方侵竹道:“您愿不愿意说一说呢?”他感觉老人已经打开了话匣子,一个老人愿意说话,愿意回忆往事,他的精神也会好很多。
花满楼在老人对面席地而坐,他伸出手,方侵竹自然搭上那只手,也跟着坐下来。
老人道:
“如果我今日不说,或许就没有再说的机会了吧。唉,当日我立下重誓,进入天生楼,从此之后忘记凡尘过往,便只是这天生楼楼主。没想到还有再提起往日的一天。”
花满楼柔声道:“晚辈冒昧,大师,不知您是否是昔日‘射日神箭’李曦李将军?”
老人动容道:“你怎么知道?”
花满楼道:“家中藏着太爷爷旧时手书,晚辈无意中翻看过,记得太爷爷曾经说过,暴雨梨花针,天下只有三把,一把藏于天子武库,一把为蜀中琳琅郡主所得,一把藏于西湖落雁山庄。天子对暴雨梨花针忌惮得很,一直以来,没有听说过武库失窃的消息。落雁山庄那把,也被锁进重重机关之内。只有琳琅郡主手中那把流落民间,据书中所言,后为李将军所得,而李将军不知所终。”
其实书中故事要曲折浪漫得多。李曦建国之时立过许多汗马功劳,和花满楼的太爷爷、方侵竹的太爷爷并称三大良将。可惜后来李曦在太子一事上站错队伍,从此不知所终。而花家解甲归田,只有方家仍然屹立朝堂。据花太爷爷讲,李曦年轻时和琳琅郡主曾有交往,二人情谊深厚,互许终身,可惜终是天不遂人愿。
老人摇头道:“花有容老是改不掉爱涂涂写写的毛病,若不是抽身及时……”这话题引起他的伤心事,李曦神色颓唐,道:“都是陈年旧事了。若不是这把暴雨梨花针,老衲早不知葬身何处了。”
花满楼道:“□□仁慈,毕竟没有追究您的亲族。当时□□曾许下诺言,不追究您的过错,让您解甲归田,安然养老。”
李曦道:“这也是你太爷爷所书?”
花满楼道:“是。太爷爷还说□□经常思念老将军。”其实,花家老太爷还说,□□曾把他和花老将军召集过去,谈及过往,无不垂泪。可这话,对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来说,未免太过伤感。
李曦道:“做帝王的,惯会收买人心。人前一副仁慈君主的模样,背后哪个不是尸骨垒就的皇位!”
花满楼没想到李曦如此总结,心道李曦定然是绝不相信□□,便也不再说这个话题了。方侵竹没想到李曦的背后竟然牵涉皇族,更没想到金陵方家的背景如此深厚!可是他既然是方家老五,又为什么会流落江湖,做了这杀手组织的老大?况且,方才花满楼还跟他说过,他的孪生哥哥也在快活林,似乎和王怜花是一伙。
他一个好好的翰林,不在京城的翰林院,为什么跑到了这里?
方侵竹心中有太多疑问,不过,他并没有问。经过了许多事,他也学会了沉住气。像李曦这样的人,你越问,他只会越反感,所以,只能等他自己把秘密都说出来!
李曦道:“我不过是与二皇子多交谈了几句,便被打为乱党。好没道理!难道这样的皇帝我还要信么!”方侵竹发现,他时而忘记自称“老衲”,可见,和尚这身份并不能让他真的有归属感,最让他认同的身份,还是那个叱咤战场的李曦。
花满楼叹道:“李将军失踪之后,二皇子阴谋暴露,连夜逼宫,最终被幽禁终生。”
李曦咬牙:“难道我比他好么?我被关在这个破地方……”李曦抬眼四望,眼中闪过愤恨:“管着这些死人帐,和一个卖酒的又有何不同?卖酒的还落个自由自在。”
花满楼道:“据说李将军从军之前师从觉真大师,内功深厚,江湖中少有敌手。可是方才,晚辈发现大师已毫无内力……”
李曦道:“觉真师父的武功,当时不知多少人觊觎。但我为了躲避朝廷的追捕,只好答应一人,废掉武功,守在这楼中,成为第一代天生楼主!”
花满楼动容道:“那人是谁?”
李曦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狡黠的笑容,方侵竹暗道不好,原来他一直开着系统地图监视着李曦,这时发现李曦突然变成了红色!他有恶意!
方侵竹连忙去拉花满楼,花满楼却早有准备,人向后一仰,那李曦突然伸出一掌,向花满楼胸口拍来!
方侵竹惊出一身冷汗,不自觉中扣动伞柄,一枚子弹迅速从伞尖射/出去,正中李曦掌心。李曦掌风已到,但实在没想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饶是他百岁之龄,见多识广,也吓得把手往回一缩。这只是一瞬间,但这一瞬间,花满楼和方侵竹都向后疾退,与李曦拉开了距离!
腾起的硝烟之中,李曦站起身来。
灰袍鼓动,竟似蕴含/着无穷内力。花满楼和方侵竹已经离他很远,却都感觉到了压迫。
花满楼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只闻到空中散开没有闻过的硝烟味,而这硝烟味是从方侵竹手中的伞尖发出的。他握了握方侵竹的手心,问:“有事?”
方侵竹摇摇头,道:“别担心。”他看着李曦双目神光暴涨,竟一点也不在乎被打得对穿的手掌,衣袖似被强风灌满,不禁心中骂了一声,道:“花满楼,你不是说他没有内力么?”
“我刚才握住他手时,确实察觉他没有内力。不过,这可能是他暂时闭锁穴/道,不让我感知的缘故。”
方侵竹道:“这老头方才那一掌显然蓄谋已久,可真够狡猾的。”
花满楼道:“不错。他先用暴雨梨花针,本以为是万无一失,却
没想到我们安然无恙,便假装将死,向我们示弱。”
“花满楼,你刚才怎么躲得那么及时?”眼看李曦已经运足了功力,即将攻过来,但是方侵竹心中还是对花满楼的反应疑惑异常,不得不问。
花满楼微微一笑:“陆小凤说他最信任两样东西,一样是他自己的手指,一样便是我的直觉。其实我自己也没那么相信,但既然陆小凤信了,就姑且信一信吧。”
方侵竹顿时崇拜异常,觉得花满楼说什么都是对的。可是此时毕竟不是发痴的时候,这老头蕴藏了这么深厚的内力,该如何对付?
塔内的书卷开始被李曦的内力吸引拖拽,发出簌簌的声响,纷纷从架子上脱落。
饶是花满楼,也不禁担忧。看来,李曦已经把撅着你的恶武功练到最高层。
“九阳神功!”他脱口而出。
李曦道:“看在你们是故人之后的份上,我便一掌将你们拍死,好让你们轻松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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