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后一场绵雨一下,惠风吹荡,抬头一看柳枝抽芽,倏忽便有了春意。
锦绣繁华的长安城也涌进了一抹新色,四方馆外驼铃叮当,百姓们争先恐后地“经过”,要看看那胡人是不是真如传说那般长着蓝眼睛和三个鼻孔。
鸿胪寺将外使的餐食安排在了燕云楼,这几日燕云楼的生意也是好得不得了。
相较的,百味坊就比过往冷清许多,正好也给了罗姈她们几个小娘子说体己话的片刻闲暇。
山间新雨,春笋冒头,寅子和他阿爹上山挖了两大筐,给罗姈送了一筐来。
扒了皮一瞧,这一筐还是专门挑拣过的。
笋壳鲜黄带粉,饱满光洁。“痣”红节短,肉色洁白如玉。
一看个个儿鲜嫩,拿来入肴,该不知有多清美。
虽说清炒是最能体现笋之甘的,但因着这点儿时令的骄矜,罗姈还是决定将它们制成更为丰盛的山海兜,以宴知交。
绿豆粉和水搅成均匀的粉浆,舀一勺摊在浅口平盘里,隔着热水一烫,顷刻就由浅白变得透明,再置于冷水中脱模,很轻松就能揭下一张厚度均匀的绿豆粉皮。
给每一层都刷上薄薄的油,这样放置在旁也不会黏连在一起。
然后将粉皮切成三寸见方的大小,再斜切成三角形状备用。
山海兜山海兜,顾名思义有山也有水。
取鳜鱼肚子上没有小刺的那块肉和新鲜肥硕的青虾剁成粗丁,卷而未开的蕨菜同节密肉白的春笋焯水去涩后亦然。
至于多的春笋就晒干了制成玉兰片,这样日后不在时令也可将笋鲜手到擒来!
拌好这些山珍海味共同放进蒸笼里蒸上片刻,再入熟油、秋油、薄盐与少许胡椒调味。
最后裹上绿豆粉皮,叠成兜鍪样子,摆盘上锅再蒸须臾即可。
有人说,等待也是品尝的一部分,那逢莺和方愉贞今儿个可是尝尽了“望穿秋水”的摧心滋味。
出锅后,透明粉皮包裹着青葱粉白的内馅儿仿佛雾里看花,朦朦胧胧,给人以无尽的鲜香遐想。
轻轻一夹,隔着筷子就能感受到粉皮的弹滑,借着下陷的着力点将兜子颤巍巍送到嘴边,还没放进去,山野清新和河海至味的香气就扑面而来。
更不要说真正送入口中,咸鲜与鲜甜碰撞,弹牙和清脆交响,真真是迷人魂魄的滋味……
三人热热闹闹地围坐在一起,品珍馐美馔,说万语千言。
既谈高雅曲艺,又聊俗世之味。
在罗姈口中,西北的羊肉酥香软烂,黑土地上的苞米又甜又糯,金陵的鸭子个个肥美,赶海的虾蟹鲜甜诱人……
“你可饶了我吧,再说下去我涎水都要淌出来了!”逢莺抗议道。
罗姈自己都咽了咽津液,沉浸在刚刚描绘的又脆又糯的煎灌肠中。
之中仅有方愉贞还保持着稳重,她不由好奇:“三娘,这些地方你都去过?”
她倒是想,实在是没机会啊!
罗姈不无遗憾:“这些都是我从书里瞧来的。”
“哎,今天士子们在洛园办了雅集,咱们要不要也去凑凑热闹?”逢莺突然提议。
春闱将近,各地的举子也纷纷入京,大大小小的文会侑宴遍地开花。他们各显神通,以期博些名头传进考官耳朵里,为日后铺平道路。
但能在洛园办,那是相当有份量的一场了。
据说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也只是入场券而已,里面能人无数,能在洛园雅集里拔得头筹者,无一不是文采斐然的大家。
罗姈也很感兴趣,当即应下。
方愉贞却有几分踌躇,但耐不住两人磨,还是一同前往。
不外乎她们,不少人也都好奇得紧,洛园外喧嚷得跟年节似的。
还好主办早有预料,在园外设了卡,才保住园内的一份清净。
逢莺一手琵琶名动京城,是响当当的才女。而方愉贞和罗姈也是有名的官夫人,一位是曾经的诗评大家,一位做的雅馔能号集长安所有才俊慕名打卡。
是以三人虽来迟了,却也能轻松刷脸入园。
浮香绿梅下的士子个个锦衣华服,风度翩翩,也有些打着赏花旗号的贵女点缀其中,好不热闹。
逢莺打听回来:“今天分了诗画两区,咱们去诗区吧,易礼肯定也在那儿。”
人堆儿里没瞧见易礼,她们便在旁边随便听了几首诗。
一个个长得挺清俊的,写出来的诗却酸腐腻味,罗姈这个半吊子听了都直摇头。
说好听些是为赋新词强说愁,说难听些就是屎盆子镶金边!
“他们是怎么混进来的?”逢莺嫌弃道,“今年的春闱真是没救了。”
倏地,响起一片掌声。
罗姈抬头——是周世清。
如一泓清泉,澄澈自矜,被人哄着架上擂台也丝毫不失风度。
一张口,没有眩人耳目的辞藻,只有轻描淡写的醇厚。
没有经历过诗山文海的淬炼,是断然写不出这样字句的。
不用再比,诗区魁首显而易见了。
下台后,周世清朝罗姈的方向微微颔首。
“诶?”逢莺来了劲,俏眼一眯轻撞罗姈,“三娘,周郎君怎么独独看你?”
罗姈乜回去,不理她的揶揄:“他是我阿爹的门生。”
也是她原本的定亲对象。
剩下的士子也不出挑,三人打算随意逛逛就回去。
然隔壁画区突然闹出响动。
走近一看,热闹的中心居然是易礼。
怎么跑到画区来了,他不是从来不用吴长傲的身份示于人前吗?
有人帮忙问出了罗姈的心里话——
“易才子,今日怎么不作诗改作画了?”说话的是王蕤的好友胡衙内。
易礼不理,皱眉挥笔。
王蕤刚刚在诗区惜败周世清,转眼就来了这头。
“哎,别打扰易兄。”王蕤制止好友多言。
拿着一支紫毫狼秃,易礼随意纵横,气势凌云,顷刻画出一副寒林松石图。
围观者不由叹赏:“都以为易才子擅作诗文,没想到于画艺上也很有造诣嘛!”
就连旁边比试之人都道:“画者形天地万物,墨受于天,笔操于人,吾大不如也[1]。”说罢自退之。
其中不乏颇负盛名的几位才子,相形之下,全都成了土鸡瓦犬,无需裁定,易礼轻松取胜。
许多刚进京的举子都在下面感叹,不愧是十六岁就高中解元的少年天才,诗画无一不成,真是令人艳羡。
“慢着——”
旁边观览的胡衙内突然叫道,止住了声浪。
他眯了眯眼,拿起易礼的画左看右看,用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声音问:“易大才子,你怎么摹仿他人之作呢?”
将画轴一抖,展览于众人面前。
“大家看,这笔法、这构景,是不是与画圣吴长傲的《痴山顽石图》一样?”
《痴山顽石图》可是旷古绝今的天授之作,山势雄伟,石坚勾皴,泉喷如吼。尤其是石苔上带着寒霜气的一笔反抹,成就了吴长傲在画坛无人可出其右的地位。
而易礼这幅寒林松石确实极为形似,尤其这石苔的灵性一笔,完全是吴长傲作画的个人特点。
见易礼露出一点懊丧的表情,胡衙内挑起唇角:“摹仿画圣来参加比试,易大才子你这样做会不会太胜之不武了些?”
但是也有人仗义执言:“仿名家之作也属人之常情,习画先仿,能仿到这个地步足以证明实力了。”
摹仿作品到底能不能参赛,一时争议不止。
一直静默的王蕤陡然出声:“易兄不为自己辩解一二吗?”一副为兄弟担忧的模样,“毕竟易兄大才,参加诗会从未有过败绩,今日比画落个争议,怕是有碍盛名啊。”
“呵,”易礼轻嗤不睬反而走向胡衙内,指了指自己的画,“你觉得我这幅寒林松石比之吴长傲如何?”
胡衙内摸摸下巴,拍肩安慰:“大才子画得是不错,但是距离画圣还是道阻且长啊。”
但凡参与文会,每每都是易礼拔得头筹,衬得他们灰头土脸。今日终于有机会下其脸面,胡衙内心中的快慰腾升欲沸。
“大家觉得如何?”易礼又问众人。
一时间众说纷纭,多者认为如胡衙内所言差距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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