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绿告别钟离梨,从东宫回到兰台,已到下值时辰,与阿四出了北阙,见左侧的登闻鼓前围了一大群人。
登闻鼓为有冤情或急案者而设,但基本上无人敢擂鼓,原因是擂鼓者先得承受杖责二十,才能递上状纸。非天大冤屈、无其他渠道、立着必死决心者,也不敢擂鼓,故登闻鼓基本上属于摆设。
青绿让阿四去取马车,她自己挤进人群去看是何人如此不要命?一看之下,倒抽了一口冷气,却是一名脸色蜡黄、衣衫褴褛的十二三岁小姑娘,纤瘦的身板,似乎一阵风便能将她刮倒。
北阙又称北司马门、公车门,由卫尉属下的公车令执掌。
此刻,公车令付玦正对着小姑娘,满目威严道:“濮阳戚秒,本官明确告知你击鼓规矩,你真要击鸣冤鼓,先要接受杖责二十,生死自处,然后有司官员接下你的状纸,呈送皇帝陛下。”
小姑娘戚秒双手将一轴长卷举过头顶,身子抖得筛糠似的,眼底却充满了坚定之色:“戚秒击鼓鸣冤,万死不辞。”
围观众人纷纷劝她:“小姑娘,万万不可,你有何冤状,到朝廷的衙门递交便是,廷尉府离此也不远。”
戚秒惨切道:“爹说,廷尉府不接地方状纸,他什么办法都试过了,状纸都被衙门狗官压下了,唯有敲登闻鼓才能直达天听。”
“你爹呢?他怎不来?让你一个小姑娘来受这份罪。”
“爹死了,我得完成他的遗愿。”戚秒泪流满面。
众人唏嘘。
付玦面无表情道:“请光禄大夫常帅宁接过状纸。”
便有静立一旁的一名中年男子上前,接过戚秒手中的长卷。
付玦威严道:“传令,施杖二十。”
两侧衙役齐声应诺,两名衙役抬出一张长凳,将戚秒按伏于凳上。
戚秒紧闭双眼,一副决绝神态。
付玦掷签下令:“用刑。”
衙役高举手中长约六尺、广二寸的木板上前便要打下。
青绿不忍卒看,冲开围观人群走到付玦跟前道:“付大人,不能打,她年纪太小,会出人命的。”掏出令牌递给他。
付玦年近五十,面容方正饱满,额头宽阔,浓眉大眼,抿成一条直线的厚唇透着严谨刻板。
他接过令牌审视一番,交还给青绿:“凡主簿,规矩便是规矩,任你是何人也得遵守。”一声冷喝,“用刑。”
衙役手中木板带着呼啸声,“啪”地一下落在戚秒大腿根部,顿时有血迹浸出。
戚秒痛极弓身,发出一声无力的哀嚎,几近晕厥。
常帅宁冷着脸对青绿,实际是对围观众人道:“此规,是防范鸡毛蒜皮者皆敲登闻鼓之劣行。”
看到衙役再次举起板子,青绿来不及多想,转身扑到戚秒身上,生生替她接了一板。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衙役看向付玦,高举的木板迟迟不敢落下。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青绿脑子飞速转动起来,猛然间,她朗声道:“停。戚秒不敲登闻鼓。”
戚秒挣扎着抬头看向青绿,虚弱而坚定道:“姐姐,就算我被打死,也要敲登闻鼓。”
青绿斩钉截铁道:“我领你去递交状纸。”
她起身走到付玦跟前,沉声道:“戚秒的状纸若是直接递交到兰台,是否就不用敲登闻鼓了?”
付玦与常帅宁对视一眼。
常帅宁道:“状纸我们接下了,算不算敲登闻鼓,公车令说了算。”
付玦看了一眼戚秒,似乎动了恻隐之心:“既然如此,便算是经兰台递交的吧。”
青绿施礼:“凡青绿替戚秒谢过付大人。”
四周响起一片热烈掌声。
青绿扶起戚秒,对她道:“常大人已经接下了你的状纸,他会直接呈送皇帝陛下。你现在往何处去?在京中有亲人吗?”
戚秒两腿颤抖着几乎站立不稳,摇摇头:“我跟爹一起来的,爹前几日因病去世了。”
青绿道:“我是兰台的凡青绿,你唤我凡姐姐。我现在送你去官府安置孤儿的义养堂,你先养好伤,然后回老家或是留在京师,到时再说。”
戚秒流泪道:“谢谢凡姐姐”,便要下跪。
青绿忙扶着她:“好好活着,一有消息我便告诉你。”
翌日,青绿才进书房,便有一名男子紧跟着走了进来。
青绿施礼道:“南门曹掾早。”
男子生得牛高马大,身长超八尺,双拳如钵,双脚如船,浓眉大眼,高鼻厚唇,自带满满的威慑力。
他复姓南门,名蚜,行武出身,性格豪放,握笔如同握刀,字写得很是大刀阔斧。现为下曹曹掾。
下曹负责监察地方官员,整理刺史呈报的图籍计簿并作出判断及结论。
说来好笑,青绿刚到兰台不久,一名高大男子来借秘籍,青绿看着他龙飞凤舞力透纸背,在借阅签名栏处写下“南”字,便有礼貌地称呼:“南大人。”
他愕然抬头,青绿知道自己造次,忙抱歉地欠欠身。
高大男子又写下“门”字。
青绿连忙讨好地改正称呼:“南门大人。”
南门继续用力挥毫,在登记本上写下“虫牙”二字。
青绿好心提醒道:“南门虫牙大人,此秘籍只可在书房阅看,不可带回宿庐。“
南门又愕然抬头看她,目光颇为诧异,随后一掌拍在桌上,震得桌上的文房四宝不停地跳动,旋即好奇地问:“凡主簿,你不识字?”
青绿求生欲望强烈,马上违心更正:“南门蚜曹掾。”
看着他高大的背影,青绿腹诽:你写字自由搭配偏旁部首,怪我喽,拍案虫牙。
南门蚜回礼道:“小凡主簿,董中丞让你过去。”
青绿一听,高兴道:“这就去。”
她方才还在想,要马上将昨日戚秒敲登闻鼓的事向瓜老头汇报。
无论大小事,只要涉及案件,她都自觉向上司汇报,这是在衙门做事的基本要求。但一想到要独自面对瓜老头,心里就有些发怵,南门蚜来得正好。
青绿和南门蚜恭谨地在瓜老头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瓜老头将手上的奏本递给南门蚜,阴沉着脸道:“光禄大夫常帅宁的密奏,尚书台送来的。”
朝廷带“大夫”的官职多隶属于光禄勋,如光禄大夫、太中大夫、谏议大夫、中散大夫等,无固定员额,为皇帝近臣,掌议论,可直言进谏。大夫又以光禄大夫最显要,九卿多由光禄大夫升迁而来。
青绿十分自觉地打坐,并未凑过去看。在做人做事上,她的边界感十分清晰,何时要将上司当上司,何时只当其为普通人,她拿捏得十分到位,或许这也是她在胖瘦两位大佬的高压下得以立足的原因吧。
当听到常帅宁及濮阳等字眼,想着奏章内容应该与戚秒冒死呈上的状纸有关,青绿心里松了一口气,也不枉戚秒挨了一板子,果然诉状能上达天听,且仅仅过了一夜,带着朱批的奏章就送到了兰台。
瓜老头道:“常帅宁弹劾风信子,我记得他与你是同门师兄。”
南门蚜道:“是,当初下官与他师从山尚学宫的墨家大师邸行健,后又一同考入太学。”
“他原为水衡都尉,在宫内负责造船治水等,隶属少府。前年,东郡濮阳瓠子口河决,陛下发兵三万,命六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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