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一过,早晚添了几分凉意,澄澈的天空蓝得透亮,白云如一团团被风吹动的羊毛悠悠飘动。
三名一色暗绿色着装的男子,骑着骏马风驰电掣般地奔驰在长安向北的驿道上,前面的中年男子浓眉大眼,高鼻厚唇,身子厚实如城墙;跟在他身后的是一名清瘦少年,身形轻巧,与前方男子相比,只及他半个身躯;殿后的是一名脸色黑红、肩背双刀的青年。
马蹄踏过,括起的狂风卷着厚厚的枯叶在空中旋转飞舞,最后慢慢地铺陈在身后的黄土道上。
三人非是旁人,正是赴兖州东郡濮阳办案的南门蚜、青绿及阿四。
一路上,三人之间并无多余交流。南门蚜快马加鞭不分昼夜前行,阿四又是个闷葫芦,青绿只能独自美丽。
跑马将近二旬,这天夜里到了大河边,踏上了平坦宽阔的河堤。
连日的山路颠簸,乍一踏上平地,月色之下,均匀的马蹄声中,青绿忽觉一阵睡意袭来,她双手搂着马脖子,头压在握住缰绳的胳膊上闭目入睡,脸颊被挤出了圆润的弧度,肉嘟嘟的像个顽皮的孩子。
南门蚜回头看了一眼,稍稍松开缰绳,放慢了速度。
一只大鸮远远感知到马蹄声,悄无声息地飞掠而起,惊动身旁一只大鸟扑愣着翅膀怪叫着一飞冲天,引得林中以及河边芦苇丛中的鸟儿成片升空。
啸叫声惊醒了梦中的青绿,她擦了擦嘴角流下的口水,发现自己居然在马背上睡着了,茫然四顾,原本成一列纵队的三骑,如今成了并驾齐驱,左右两侧分别是南门蚜及阿四。
青绿心里涌上一阵暖意,晃了晃脑袋,明知故问:“南门曹掾,我睡着啦?”
南门蚜挑眉,嗤笑一声,道:“你何止是睡着,简直是在梦游。”
青绿吐了吐舌头:“我家长辈说,人正在梦游的时候千万不能唤醒,否则会灵魂出窍。”心里却得意:若有人问她有何特长,她无须再以“我腰特长”、“叹气特长”充数,会理直气壮回答“能在马背上睡着”。
南门蚜道:“是有此说法。”
他突然打开了话匣子:“当年我在边郡当戍卒,宿庐里一排大通铺,一名兄弟一到白日便无精打采,说有夜游症。夜里,我们商量好了装睡,看他干啥。丑时,他提着大刀逐个拍我们脑袋,声音还忒响,拍完了自言自语道:‘哪来的烂瓜,没一个熟的!’”
青绿笑得差点摔下马背,赶紧抱紧马脖子。看看右边并肩而驰的阿四那张如雕刻般冷峻的脸,不解地问:“阿四哥,不好笑么?”
阿四点头咧嘴,半盏茶后才发出一串后知后觉的“呵呵”声。
青绿皱眉:“阿四锅,这么敷衍的么?不好玩。”
青绿怕自己再睡着,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南门蚜对话:“南门曹掾,黄河为何是黄的?”
一问知识性的问题,南门蚜马上暴露出兰台人好为人师的德性:“黄河源于西部星宿,自西向东呈‘几’形,至青州千乘郡一带入海。共分为三段,上段河水清凌;中段流经土质疏松的黄土高原,裹胁大量泥沙成黄色;下段河道平缓,泥沙堆积致河床逐年增高。”
顿了顿,继续科普:“为防河水漫溢,不断加高两岸堤坝,久之,形成了河床远高于堤坝两岸地面数丈、河水悬于地面之上的‘悬河’。每至八月雨季,若连下几场暴雨,大堤便有可能崩决,高悬的河水如猛兽出笼般向下倾泻,迅速堵决几无可能。”
青绿强睁惺忪睡眼拍彩虹屁:“我看过曹掾你的履历,先在朝廷任水衡都尉,后任河内郡都尉,在冀州刺史任上迁侍御史。难怪对大河了如指掌。每回跟着出门办差,我收获不小。所以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黑暗中看不清南门蚜脸上的表情,但感觉到马蹄声更加轻缓。
此日,到了司州河内郡汲县。
县城规模不小,街铺林立,行人络绎不绝。
南门蚜牵马走了一段路,挑了僻静处一间挂着“陈来客栈”匾额的客栈,对青绿道:“过了汲县便进入兖州东郡地界,离濮阳不远了,在此休整一宿。”
三人进了院子,青绿看了一下四周,客栈规模不大,颇为整洁干净,主楼是一座三层楼房。
一名慈眉善目的中年妇人迎出门道:“客官可是要住店?”
南门蚜微扬着下巴,问:“可有房?”
柜台内的掌柜道:“只剩下三楼的两间上房。”他嘴唇微突,一说话,露出两颗突兀的大门牙。
南门蚜道:“要得。”
掌柜道:“关牒出示一下。”
南门蚜掏出御史府开的关牒递给掌柜。此次出行,他并不刻意隐瞒御史身份,但也不特别表明是侍御史,否则会惊动地方所有官员。
掌柜接过认真查看。
青绿好奇地问:“掌柜,此处生意这么好?”
掌柜头也不抬道:“客官有所不知,今日是圩日,也就你们来得早,上房价钱贵些一时订不出去,再迟些来便连上房也没有了。”
他上下打量了三人一番,将关牒还给南门蚜,对中年妇人道:“娘子,你领他们上去吧。”
掌柜娘子热情道:“客官请随我来。”将三人领至上房,下楼后又回头,“用膳在二楼大厅。”
两间上房,南门蚜与阿四一间,另一间给了青绿。
三人放好行囊,下到二楼大厅,要了一张临窗的桌子,青绿与南门蚜靠窗对向而坐,阿四面朝窗外。
南门蚜点了一盘酱牛肉、一碟花生米、一打烙饼及一壶酒,与阿四闷头吃酒。
青绿喝着茶,身心放松下来。在马背上不分昼夜赶路,她的骨头都快被颠散架了。
跟南门蚜办案比跟管胖子辛苦多了,管胖子貌似总在游山玩水,南门蚜只管按照既定时间及线路朝前狂奔,吃住全不讲究。
青绿却是个极要强的,一句苦累抱怨都没有,倒令南门蚜对她有些刮目相看,说话也客气了许多。
大厅里客人不多,只临窗三桌坐满。
青绿环视一下四周,她身后一桌是两名埋头用膳的青年男女。
对面,南门蚜身后一桌坐了五人:一名面窗而坐的老者,另外三名年青男子,四人瞧着像是商贾,还有一名身段丰满,穿着甚为清凉的年青姑娘。他们说话颇为大声,聊的大多是商场上的事,夹杂着插科打诨的调笑声。
忽然,青绿感到安静了许多,原来对面那五人从大声说话变成了窃窃私语,几个脑袋凑得紧紧的,像极了一坨牛粪。
青绿见他们这般鬼祟,便竖起了耳朵想听他们说啥,却听不真切,也就作罢。
突然间,三名年轻男子异口同声地低呼:“军粮?”
马上被老者提醒:“小声些。”
青绿听见“军粮”二字,心里一动,看了南门蚜一眼,见他眉毛一挑,分明也听见了背后传来的谈话声。
五人所坐位置靠墙有一张桌子,上置一个大铜壶,是客栈提供的免费茶水。
青绿拿起茶壶来到大铜壶跟前,背对老者续茶。
便听老者道:“前些年黄河决口,陛下派了水衡都尉治河,后水衡都尉迁治水谒者留驻本地,同时留下上万兵卒。谒者府年年征收军粮,现秋收结束,军仓要腾旧粮换新粮,我有个兄弟有路子能买到军仓旧粮,但手上银子不趁手,拉我合伙。”
几名年轻男子小声议论起来:
“如今市面上缺粮,谁手上有粮谁就是大爷,军仓旧粮出价极低,说得直白些,从军仓拿到的不是粮食而是白花花的银子。”
“谷爷,军粮你也敢弄?被逮住吃不了兜着走。”原来老者姓谷。
谷爷抬高声音,洋洋得意道:“我给你们透个底,便捅下窟窿也不怕,上头连着皇子,上不了天。”
“皇子?”
青绿手一抖,正要细听。
却听楼下传来一声吆喝:“客官,里边请。”
一阵细碎而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须臾,男女两个孩童争先恐后跑进来,女孩五六岁,男孩八九岁,女孩扑闪着一双长着长长睫毛的大眼睛,对迎上来的伙计道:“我要坐看得见外面的桌子。”
伙计陪笑道:“小客官,窗边的桌子都有人了,你看坐这张可好?”说着将二人让到阿四身后的桌子。
女孩扭着身子道:“不嘛,我要坐窗边的桌子。”
“沁儿,不许胡闹。”随着一声轻斥,两名中年男女走进大厅。
男子一袭浅灰色长袍,身形修长,眉宇间满是温和;妇人上着浅蓝花褂子,下着纯蓝襦裙,白皙圆润的鹅蛋脸,眉眼秀丽,气质温婉。
听见声音回头张望的谷爷,双眼毫不掩饰直勾勾地盯着妇人。
女孩扑进妇人怀里撒娇道:“娘,我想坐那边那张桌子,我想看门口那头小鹿。”
客栈门口拴着一只小梅花鹿,这是客栈揽客的手段,意为此处除了提供住宿,还提供膳食。
妇人搂着女孩柔声道:“不可以,凡事都要讲个先来后到。你想看小鹿。”她头朝回到自己坐位的青绿点了点,“去问那位坐在窗边的小哥哥,可否让你到窗前看看。”言罢,拉着女孩坐下。
女孩嘟了嘟嘴,却也乖乖坐下,男人也拉着男孩在母女两人对面坐下,看得出两个孩子家教甚好。
伙计过去倒茶。
温和男人看着温婉妇人,笑道:“娘子想吃啥?”
温婉妇人笑盈盈看着伙计道:“都有啥?”
伙计热络地如数家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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