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峰赶到猪场的时候,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立即插话秋爽与保险公司来人的争执。
因为,对方那个面相看起来三十四五、却已长出不少白发的男性理赔员,和秋爽一样,也是上海人。
俩人直接开上海话,互怼。
梁峰气沉丹田地屏息聆听,唯二听懂的只有人称代词“侬”和语气助词“伐”。
不过,以前极少听到秋书记说上海话的梁峰,短短瞬间就领教了她用沪语吵架的气势。
节奏快如疾风,接招势如闪电。
无数个短促又有力的发音,好像“感谢人间有周五”的社畜打工人从写字楼大逃亡一般,自那薄薄的舌尖蜂拥而出。
又似古偶剧中不明觉厉的漫天暗器,噗噗噗、啪啪啪地,飞向对面那个用真心陪你打嘴仗的人。
果然,高手过招,不用拳头只用嘴。
万世沧桑,唯有沪语吵架是永恒的神话。
潮起潮落,始终不毁真爱的相骂。
中国男人里最会吵架的,必须是上海男人,比上海男人更会吵架的,不要怀疑,一定是上海女人。
此刻,围观的黄山父老乡亲们,纵然好像在看没配字幕的外国电影,也都毫无难度地判断出,秋书记说三句,对方都回不了一句,秋书记完全占了上风,大振己方士气。
梁峰懵圈片刻后,才想起来问身边一个认真贡献票房的村民:“他们,吵的啥?”
村民吸一口烟,眯着眼道:“吵起来以后讲的啥,我一句也没听懂。吵的原因我倒是看到了,那个理赔员,问养殖户要每头死猪的死亡证明,养殖户拿不出来,理赔员就说不能给钱。”
梁峰诧异:“猪又不是人,死了还要出证明?找谁出啊?”
秋爽回身看到老支书带着梁峰等人赶来了,遂切换回普通话,简略对众人道:“对啊,这个要求是不是很荒唐?保险公司说,让畜牧管理部门出。我刚刚也打电话给畜牧局了,人家办事项目里,没有这个,怎么可以随便敲图章出证明?所以,胡先生,你们保险公司搞什么百叶结啦?”
她最后那句话,又是说回给理赔员听的。
“搞百叶结”也是上海话,内涵丰富,目下的语境里,是抱怨险企故意把问题复杂化,想拖延理赔甚至耍赖不赔。
理赔员叫胡戈,供职于“振邦农险”安徽分公司黄山支公司。
去年跳槽了几个负责察勘的定损员后,支公司舍不得再请人,胡戈这样的理赔员,于是也得经常从审核材料的办公室走出来,下乡察勘定损。
胡戈抹一把脸上淌淌滴下的汗珠,跟村民们解释道:“大家讲道理,没有死亡证明,咋知道猪确实死了三十七只?而且,能繁母猪,和普通生猪,那赔偿标准都是不一样的。没有死亡证明,咋知道三十七只里,有六只是能繁母猪?”
人堆里钻出一个大婶,亮开嗓门道:“同志你这个不对啊,我们也是买的振邦的保险,去年死了上百只鸡,你们公司来人就看了看,过了半个月,款子就赔下来了,哪有要什么死亡证明的。”
“那怎么能一样,一只鸡才赔多少钱?一头生猪的保险金额就要1700,能繁母猪更贵,所以……”
胡戈还没解释完,秋爽就抓住了他的逻辑漏洞:“所以,说来说去,你们保险公司的策略就是,赔得少的,比如死鸡死鸭,赔了就赔了,还要弄个锦旗让养殖户拿着,与你们老总合影,好让你们放网站上作企业形象宣传。这回死的是猪,你们一看要赔小十万块钱,就不乐意了,千方百计地刁难,对不对?”
主帅这般金戈铁马、气势如虹,原本性子绵软的两个生猪养殖户,也敢振振有词了。
损失较大的那个,对着胡戈道:“同志,我们每头猪,都有耳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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