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东越很自觉地将胸膛往明璞刀尖靠了靠，以便明璞能一击毙命叫他少受些苦。
“你可以杀了我然后出去，”东越语气一如平常，“只是——”
“只是他要留下。”东越指向身旁打坐的白衣男子。
“为何？”明璞问道。
“在下猜想，许是因为那位的身份吧”一旁的卓不愚开口，“那位便是四神之一的，九、尘、神、君。”
“若是东越神君被明璞姑娘一刀砍死的话，那九尘神君便会是天地间唯一——”卓不愚钝了顿，将“唯一”二字咬得极其重，“唯一的神。”
*
天降异象时，九尘是第一个找到东越的。
九尘在出门之后，没走几步便收到了东越的隔空传音。
东越主动用传地诀将九尘传了过来。
屋内温度失得厉害，考虑到九尘目前是个没有术法御寒的人，东越很是贴心地燃起了炭火。
九尘闻了闻面前的酒，酒香。
“倒是没见过你喝这酒。”九尘道。
东越笑了笑，“特殊的日子总该喝些不寻常的东西。”
九尘望了望外面的天色，日光渐微，知晓此境已入崩塌之地步。
九尘向面前的杯子缓缓地转了个方向，道：“此境，就要塌了。”
此境就要塌了。
若是找不到出去的法子，就要永堕虚无。
“你前些日子告诉我你有一件事关天下苍生的大事情要在梦境里做，如今梦境将塌，不知你——”
东越不答，犹豫了一下，另起了一个话头，打断九尘道：“熙和……”
“熙和陨落之时，我在场。”
九尘转杯子的手一顿。
东越喝了一口酒，接着道：“熙和陨落之前，曾算了一卦。”
九尘心下了然，接着道：“看来，是与这梦境有关。”
东越摇了摇头，“不然，确切来说，是与一个人有关。”
“何人？”
东越依旧不答，转而说道：“为了囚住那人，我方造了这个梦。”
“明璞？”九尘微微挑了挑眉，“你想拉明璞永堕虚无？”
“不对，”九尘神色微变，“以你之力，没必要做一个梦来囚住明璞。”
九尘刚想起身，却发觉周身已然动不了了。
“是定身香。”东越起身，将炭火熄灭，“我在这炭火中加了定身香。”
“古神化煞，祸乱伊始。”
“这就是熙和的最后一卦。”
“熙和陨落后，还剩你我二神，那预言中的孤神只会是你我二神中的一个。熙和陨落之时无人可托，这才将此预言告知于我。”东越缓缓阖眼，“而我，力量渐衰，已然是将陨之相。”
“以我现在的术法，连去仙界寻你都做不到。”东越的脸上扯出一抹笑，“小九尘，我们四人之中，只留下了你啊。”
九尘阖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没法去仙界寻你，却又没办法放着熙和的预言不管。”
“你陨落之后，独留我一个神，担心我化煞。于是，你便失踪，你知道我听闻你失踪定然会寻个理由来魔界寻你。”九尘接话道，“你术法式微，并不能奈何我，于是想要用这方梦境困住我。”
“这方梦境，是为我造的，是不是？”
东越点了点头。
九尘脸上露出释然之色，喃喃道：“是啊，就剩我了。”
“或许和你一同长眠也是不错的。”九尘闭眼仰头，他心中似乎卸下了什么东西，神的寿命太过漫长，无尽的孤独反倒叫他希冀起死亡起来。
“神的力量太过强大，若你真应了预言，作为唯一的神，你的力量必将会毁天灭地，我赌不起。只是——”提到明璞，东越露出几分愧疚之色，“只是我没想到，那孩子会掺和进来，不过你且放心，我自有办法将她送出去。”
*
明璞拿刀的手颤了颤，扭头朝着盘坐于垫子上的白衣男子看去，
“九尘神君？”
九尘阖起双眸，不发一言。
轰隆一声，地面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明璞略有些走神，一时不察，险些滑入那漆黑的深渊之中，站在一旁的卓不愚眼疾手快地拉了明璞一把。
“当心。”
明璞道了声谢，定了定神，观东越的神色，便知道卓不愚应当是说中了，她有些乱，不晓得其中内情，但思忖了片刻后道：“神君，他的身份，暂且不论，本君既为魔君，将他带了进来，便没有将他留在这里自己带走的道理。”
“若是非要留下，也还请神君告知明璞理由。”
东越看了看四周，自己算得上是老弱之流，九尘在他的定身香下占了个病残之项，有点行动力的唯明璞与她身边来路不明的卓不愚二人，论战力来说，明璞便是那个决定局势的人。
东越想了想，瞒下了自己即将身殒的事情，将熙和的预言如实对明璞相告。
明璞捋出了个头绪出来。很久很久之前，熙和神君早亡，死前留下了一则“古神化煞，祸乱伊始”的预言。
明璞觉着占卜之术讨厌就讨厌在这个地方，就算真的占卜出来了什么，说的也是叫人听不懂的话。
那时的神还剩下东越和九尘两人，当时的他不能确定，熙和预言的“古神”是他还是九尘。九尘与东越成为神使后便再难相见，东越也拿不准多年未见的好友会变成什么样子。
后来时间如流水一般缓缓流动，东越神力渐微，知晓自己就将陨落了。那“古神”便只剩下九尘。于是造了这个梦境，请君入瓮。
明璞想了想，若实情真是如此，东越此举自己没有任何理由阻止，反倒还要谢过东越，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做了一件福泽苍生的大事情。
只是……熙和已经死了。
熙和已经死了，所以她不知道东越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东越是魔族神使，又是她这段时日的师父，于公于私她都应相信他，只是长久的漂泊经历教会了她生存之术——除了自己不要相信任何人。
若是九尘神君真的死在了这里……明璞对四界斗争不太敏感，但是她做了魔君以来，四界的大事也听了一些，九尘虽为仙族神使，但自打东越失踪之后，九尘作为这世间唯一的神，其实成了四界的和事佬。
若是连他也陨了……明璞觉着天地间的规则又得重新洗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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