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堕落，步步堕落，直至不可转还。如今的齐子横是否还记得，他当时是为了避免孩子们的痛苦才去研究改良的秘方，可后来这无痛的秘方却成为他滥杀无辜的刀刃。
....
“是我的错！是我逼哥哥的！”
“都是我的错呜呜呜…”
齐子逸抱头痛哭起来。
“是我的错呜呜！”
“若不是我到处宣扬，若不是我虚荣.....他就不会被逼到绝地，是我的错啊呜呜…”
齐子逸情绪几乎崩溃，捶胸顿足大哭起来。
“可哥哥为什么不说啊。”
事实如今已摆在眼前，阿芙只觉得胸口一阵发闷，齐子衡并非十恶不赦的坏人，至少，他并非从一开始就想做一个坏人。
“你哥哥没办法说。”
“若那时候他说你的病是因为喝了那些孩子的血才好的，你会如何做？”
阿芙说完，齐子逸哽咽了。
他满是眼泪的眼扩散出茫然，抬起头来，想了好一会儿还是垂下头去。
“我….我不知道。”
“想象不到。”
“你想象不到你会如何。但就算你什么也没做，你哥哥在你心中的形象也会一落千丈，甚至你从此不再相信他所谓的医道，只觉得是邪门歪道。”
齐子逸沉默了。
阿芙说的不错。
他自小崇拜哥哥，除了哥哥精湛的医技，更多的是哥哥的一颗医者仁心，如果知道他为了救人使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就算他救的人是自己，他心中那座高大的神像也会轰然倒塌。
“他在乎你，在乎在你眼里的他，在乎在百姓眼里的他。”
“他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发展，他已经救了那些人，事情已经被传扬出去了….他以为闭门不出，潜心医理就能从另外的方面去重铸名声，他不能接受齐府的百世名声就此没落。”
“你把他架得太高。”
“应州百姓把他架得太高。”
齐子衡想成为一个人人赞颂的名医，却一步错，步步错。
他不想伤了他治病救人的美名，还妄想保全那些孩子…这怎么可能….
“生死轮回皆为天道，药人之血有违天理，他其实并不无辜。”
“无辜的只有那些孩子。”
….
“对不起，小鱼儿，对不起，小晋，对不起，阿晨…..呜呜，是齐家对不起你们….对不起….”
齐子逸情绪激动，对着将军庙的方向不断磕头，齐老夫人把他抱在怀里，老泪纵横。
若自己早一点发现，事情会不会不会沦落到这般境地。
….
“子衡哥哥，我最近总觉得好累，身子没精神。”
十二岁的小孩恹恹的，手中拿着一卷书趴在齐子衡身上半閤着眼。
“乖，多吃点东西就好了。”
“子衡哥哥，今天的书我可以先不看吗？”
这一页书他已经翻看了很久，脑子里一团浆糊，什么也记不住，大白天的都犯困，总打瞌睡。
“好。”
齐子衡摸摸他们的头，眼里泛着泪光。
另一个女孩儿也挤了过来，她叫做小芹，今年才十岁，她鼓励旁边的孩子道：“今天子衡哥又治好了好多人…你不是一直想成为子衡哥那样的人吗，还不努力学？”
最近府里来了好多远道求医的人，他们恭敬虔诚而崇拜，对齐子衡感激涕零…..救人于水火，这就是学医的意义了吧….孩子们远远的看着，自豪感从心而生，莫名强烈。
“哼，说我，那你呢，不也躲着睡觉？”
“都说了！我不是睡觉！我是在背书！”一提这茬，小芹气愤的追过去：“看我不打你！”
有时候在地上蹲久了，陡然站起来还会头晕目眩，那天蹲着看书好像是莫名其妙就晕过去了，结果却被这些家伙笑话睡着了。
小芹心中气得很，但也很是疑惑，是天气变化的原因吗，真是奇怪。她挠了挠胳膊，这几天出现了几颗奇怪的红痣，不疼也不痒，正要拉着子衡哥哥问时，发现齐子衡已经走远了。
这时候，齐二叔端来了一大盘吃食。
“哇，今天的点心好丰盛啊！”
有红枣芝麻糕，有蜜糖蒸，有水乳羹，还有很多新鲜水果，孩子们看得口水直流，一涌而上跑入院子。
小芹顿时把红痣的事情忘到九宵云后，抢着冲了进去，眼疾手快的就抢了最大的一块红枣糕。
红枣糕热气腾腾，带着淡淡的焦香，每一口还都能咬到细碎的枣肉，是她最喜欢的食物了，她抢到了也不留念别的，抱着红枣糕又挤了出去。
齐子衡远远的站着，隔着重重假山看着屋内的这群孩子，铁面人站在他身旁。
“那些孩子活不下去了，你保不住的。至少，你保不住所有人。”
他的脸慢慢扭曲成一团，再怎么努力也难以掩饰，悲伤和愤怒几乎无法抑制的溢了出来：“您不是告诉我他们不会死吗！？”
铁面人依旧温和，视线落在了他几近狰狞的面孔上：“是不会死，但日日取血，谁能活呢。”
齐子衡踉跄后退，几乎站不稳，瑟缩着躲在假山后头，不敢再看院子里的那些孩子。
铁面人却上前两步，几乎逼视着他：“你是医师，你应该很清楚，麻醉剂品会随着使用越频繁而效用递减，等到有一天，你麻醉不了他们，你又如何能在深夜用银管刺入他们的皮肤，神不知鬼不觉的取血呢。”
“若等有一天他们发现——自己尊敬崇拜，视之为理想的大哥日日养着他们，不是为了他们成长修习，而是为了他们的血….”
“若有那么一天，会怎样。”
铁面人不带一丝温度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却仿佛世界上最锋利的刀片，几乎把他凌迟，齐子衡颤抖着四处躲闪，明明周围皆是假山，空无一人，却感觉身处闹市，众目睽睽，无处可躲，他狼狈不堪，几乎崩溃：“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天骤然阴沉下来，好像要下雨了。院子里的孩子开始散了，他们抱着各自的食物，欢言笑语，准备进屋。
铁面人笑了：“是啊，因为你可以收养更多的孩子。取血。”
啪嗒一声。
热气腾腾的枣糕上沾满了泥土尘屑。
小芹抢到了一块最大的枣糕，想拿给子衡哥哥，寻了半天才看见假山后面一块淡色的衣角，准备偷摸过来给一个惊喜，正想问吃不吃红枣糕，这块最大。
但一瞬间，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时间也仿佛凝固，紧绷成弦。
收养更多的孩子。
取血。
原来子衡哥哥收养他们，就只是为了取血。
原来这些天奇怪的身体反应，就只是因为取了血。
原来…他们所感恩安稳的生活，其实就如同被圈养的鸡鸭….
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手中红枣糕落在地上，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语调：“哥哥，不是的…不是的….我什么都没…听到….”
十岁的孩子并不擅长撒谎和掩饰，拙劣的移开视线，吞了吞口水，像扮作无事人那般离开，但冷汗瞬间浸透后背，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小芹哆嗦着向假山外面走去...
为什么…
为什么啊…
泪水不受控制的溢了出来。
此时此刻，这个十岁的小女孩只有一个念头。
一定出去，一定要告诉所有人，跑出去告诉齐子衡是坏人….大家….快跑啊….
一定要告诉他们！
步伐慢慢加快，小芹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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