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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重逢二殿下

小说:

怎能凭爱意将她私有

作者:

丙缺

分类:

穿越架空

傍晚,暮鼓声响起。

苏姮快步在十二楼的连廊上穿行,走向门口。她必须在坊门关闭,也就是夜禁开始之前赶回苏府所在里坊。

苏姮是英王妃苏锦言的庶妹,生母据说是一名歌姬,生下她不到一年便离世了。

许是生母身份低微的缘故,苏姮在苏府一点也不得待见。

不得宠到什么程度呢?

她四岁时被家仆遗落在大街上,直到她自己寻回府上,她的父母,也就是苏侍中与苏夫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她被弄丢了,弄丢她的仆人也未受到惩罚。

作为一个苏府小透明,苏姮每月领到的银钱不多,为了自己的未来生活,为拥有在这世道安身立命的本钱,她考虑起了私下做生意。

前年,她用生母遗留的财产买了一间铺子,开始做平价首饰和香料的生意,店名叫春林斋。

日日忙于生计的平民百姓没有闲暇自己制香,也没有钱去购买昂贵的首饰,但只要市场上出现他们买得起、设计精巧且品质优良的这些物什,他们便会消费。

春林斋由雇佣的管事看管,苏姮这个幕后老板偶尔假扮小厮,做做跑腿工作。

平康坊内并非只有名花,更多的是生活拮据的姑娘,她们中的部分人会光顾苏姮的生意。

去平康坊送货的次数多了,苏姮就发现秦楼会时不时地雇佣画师给姑娘们绘像。她自幼习画,于是乔装了一番,号称“甚闲”,便去应聘了。

最近,她受雇于十二楼,为楼里新进的十余位佳人绘像。

*

街鼓声中,夜色降临,十二楼中的灯笼一盏盏点亮,渲染这彤窗绣柱,一片纸醉金迷。

苏姮匆匆转过回廊,迎面走来一群世家子,廊里是他们的谈笑声与玉佩璁珑声。

她仅瞥了一眼,便被为首那人的滟滟红衣灼了眼,飞快地低下头,让到一边阴影里,假装是楼里的侍人,不引人注目。

世家子们从来不会留意廊边的下人,尤其是燕馆歌楼这种地方。

谈笑声逐渐远去,直到再也听不见,苏姮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屏住了呼吸。

她深吸一口气,继而挨着廊柱,大口喘气。心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她脑海中还是那位红衣郎君的身影。

久违的绯色,一直烧到她心底,仿佛誓要再次燎原;那袍角上金线绣成的昳丽纹路,像锋利的细链,割在她心上,绞得她呼吸都不畅起来。

时光仿佛回到三年前。她十二岁那年。

苏姮的住所,是靠近苏府后墙的一座无名院落。因为她不得父母关注,婢侍们常慢待于她。

那是个寒冷的早春清晨。

因昨日风雪,送餐的婢女没送来晚饭,苏姮今日一大早就被饿醒了。

她料想今晨也不会有人给她送吃食,洗漱完后,便亲自走去厨房。

走过后墙那条小径时,忽见一位红衣郎君出现在墙头上,她惊奇地瞪大了眼睛。

对方怀中抱着一窄长的木匣,看起来正要跃到地面,冷不丁看到一个人,也惊愕了一下,眼中浮现一丝苦恼。

不过,苦恼只有一瞬,注意到只是一个小丫头时,他冲她粲然一笑,继而跃下墙头,站在她面前。

他姿态从容闲雅,飘逸翩然,比苏姮这个主人家还要表现自在一些,丝毫没有擅闯民宅的心虚。

苏姮被这人的一笑弄得有些晕乎,爱看志怪小说的她心道“这位郎君不会是妖精吧”,又怀疑,“是我饿晕了还是没睡醒,出现幻觉了?”

冰雪初融,凛气卷云,对方却只穿了身红色薄衣。束发的玉冠有些歪斜,散落的墨发随风轻摆,有些粘在他脸上,看起来风尘仆仆又落拓不羁。

他身形高瘦,肤色苍白,鼻尖被寒风冻得有些发红,但又浑身热气蒸腾,肌肤透着汗意,胸膛起伏喘着气,沿鬓角流下的汗,悬在下颌,滴答在锁骨上,最后没入衣襟。

热气氤氲了对方艳丽的眉目,恰逢晨光熹微,添了梦幻之感。

他一袭轻衫还带着冰雪霜尘,湿漉漉、黏答答的,但这浓墨重彩甚至稍嫌黏稠的红,在他身上却恰到好处。

羸弱、靡艳,优雅、嚣张——矛盾的特质在他身上杂糅,蛊惑人心。

“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的目光注视在苏姮身上,以至于她有些紧张,磕磕巴巴地回答道:“苏、苏姮。”

这人明显对这个名字没印象,但他神态闲适,丝毫不窘迫:“哦,苏家人?你也是锦言的妹妹吗,最年幼的那位?”

苏锦言有一位众所周知的庶妹,名唤“苏锦惜”,是苏姮的五姊。

“是、是。”

苏姮终于反应过来这位郎君的身份。虽然作为个生母低微的庶女,她极少有机会出席宫宴,但仅有的几次远远望见,也能让她猜到他的身份——

是太子殿下,并且是,与她长姊有婚约的太子殿下。

苏姮的心像泡在温凉的茶水中,起起伏伏、无有着落,微苦,发涩。只是这时候的她,还不懂一种情感叫“惘然”。

不远处传来一队人的脚步声,应该是苏府的护院。

太子上前,一把捂住她的嘴,然后带着她跃进了最近的屋子。

喂,这是我的房间。苏姮心道。

“不许叫人。”太子低声威吓。

苏姮点点头。

“锦言的院子怎么走?”对方移开捂住她嘴的手。

“殿下要做什么?”

对方皱眉,明显懒得搭理这个问题,但到底还是解释道:“孤有东西要送给她。”

苏姮恍然。今日是长姊的生辰。

可为什么太子还要私下来送礼呢?

大概是,那桩婚事是太子母家许家向圣人提出的,而圣人并不喜太子与群臣交往过密,即使是亲家。

又或许,这匣子里的礼物比较特殊或太贵重,不能写在公开的礼单上。

苏姮答了长姊住处。然后气氛冷场。

太子一直都注意着附近经过的苏府家丁,而苏姮则是因为站在他身边,想搭话又不敢搭话,所以沉默。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那队护院还在周围,因着此处位置偏僻,他们停下脚步,放松唠嗑。

太子面露不耐。

苏姮寻思着,对方大约是着急进宫。毕竟再过三刻,今日的常参便开始了。

犹豫片刻,她终于鼓起勇气,小声建议道:“若是殿下不介意,民女可以帮您,将礼物转交给民女的大姊。”

对方的眼风刮过她。

都说太子像极了今上,继承了那双温柔多情的桃花眼,可苏姮却感到他的目光明亮又锐利,她的小心思被一览无余。

她咬唇。

对方见她被吓住,方道:“不必了。”

他手抚过匣子上繁复的花纹,眼神温柔:“孤的心意,自然要亲手交到她手上。”

又过了一刻,那群护院终于走远了。太子离开前冷冷道:“孤今日并未来过苏府。”

意思是,不得在他人面前提起此事。

“是。”苏姮神色含怯。

眼见的对方一只脚已迈出门,他又回头朝她道:

“锦言也不行。她面皮薄,听不得别人当面讲我和她的事。”

窗门大开,冷风呼啦啦地灌进苏姮的胸口。

旧忆苍凉使此刻呆立廊中的她清醒过来——已是暮春时节,哪里还有早春的雪?

她提步回家。

*

殷墨应付完几位官员后,已是微醺,但想到之后邀约的人,还是唤人取来名酒齐云春露。

齐云春露,冠以国名,自然不是凡品,入口清香,回味馥郁悠长,最合春夏时节。

那十二楼的娇俏歌妓将酒坛递给男子时,见他眼眸湿润,潺潺如春水,便出手撩他,谁知男子只是玩味一笑,径直拿过酒坛,向盛棠阁而去。

歌妓懊恼,原地叹气。

殷墨提着酒,转过几道回廊,进入了盛棠阁。

入目是一位斜倚在榻上闭目小憩的、如花似玉的美人,披服艳丽的牡丹花开纹样云锦大袖衫,腰带系得松松垮垮,素手捏着把白玉骨桃花扇,折扇的另一端搭在身上。

殷墨在美人对面坐下,打开酒坛。

酒香使得榻上的美人睁开眼——一双与对面人相像的含情目,高挺又秀气的鼻梁,水红色薄唇,轮廓较柔和的脸庞。

本是柔情似水的长相,眼角眉梢却含着戾气,勾起唇角时自带讥诮,一股愤世嫉俗又玩世不恭的味道。

这当然不可能是盛棠阁的主人,有着解语花之名的顾薇姑娘,而是长公主殷妙之子、卫国公府世子,姬月。

长公主是当今皇帝的同胞姐姐,卫国公府姬家在殷氏还是前朝的东齐王时,便是殷氏的亲信,这位姬世子的家世在齐国可谓是顶尖的,他也不负众望,长成了恣意妄为的性子。

若说二殿下是风流皇子,那么这位姬世子则是彻彻底底的纨绔——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犬马声色饮酒六博及鐕核持筹,无一不通。

他明明有着最顶级的家世,却由于顽劣乖张成为了京城贵圈的边缘人物。

姬月打量了两年未见的兄弟几眼,他常年混迹教坊,各种唱词是信手拈来:“莫非老天心也偏,不向美人年痕添……”

殷墨手痒痒:“……”要不是这是自幼一起长大的兄弟,早揍人了。

两人是周岁宴上就被双方母亲按头认识的兄弟,九岁前常混在一起胡天胡地,爬树捉鸟、摸太液池的鱼、翻宫墙以及捉弄授课的翰林学士等等。

只不过胡闹之后,殷墨会被许尚书令和许皇后逮去好好学习,而姬月,回家后没写几个字,便又将国公府闹个鸡飞狗跳了。

他们彼此为对方背过的黑锅数不胜数,彼此都十分清楚对方是什么德性。

譬如现在,殷墨听了姬月的玩笑,停下给姬月斟酒的动作:“你想不想喝酒了?”

“想想想!”姬月伸手去抱酒坛子,讨好一笑。

“前不久你和王十一被弹劾,是怎么回事?”殷墨问道。他刚回京城,有些消息影卫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害,这事啊……”姬月表情郁闷,边说边给自己和对方倒酒。

“事情是这样的——

“去年年底,大家都休息了嘛,王十一就想买几坛好酒,与几位同僚聚餐。但你知道的,王家家风清正,给小辈的月例不多,十一他又为人豪爽,掷金慷慨,于是年底就没钱了。

“他卖了集贤殿书院的废纸,也就两贯钱,于是几位同僚又各自出了二两银子,补足了酒菜钱。

“没想到,新春朝会上,他就被御史弹劾‘监守自盗’了。太离谱了!

“虽然说集贤殿书院的废纸,即使是废纸,也是公的,换钱后算公款,但京城哪家衙门不是每年年底卖废纸换点小钱聚餐的?怎么就王十一他们被弹劾了,被当成儆猴的那只鸡了?”

“监守自盗这罪名可就重了。”殷墨拧眉。

“是啊,还好,圣人让京兆府去调查此事,最后只说是‘浪费公款’,而且数额小,但还是被贬官了。

“王十一被落了集贤侍讲之职,贬去扬州某破落小县城当县令去了,他的几位同僚也通通降职了。”

“那你是怎么牵扯进去的?”殷墨问道。

姬月捂脸:“我听闻有美酒,就去蹭了几杯……所以也被一起指责了。

“不过,我耶娘只有我一个孩子,只要不犯大事儿,世子之位稳稳的。而且我又没在朝中领官职,御史要弹劾我也无处着手啊。”

“他可以弹劾有军职的你父亲。”

姬月咬咬牙:“算你狠。”

“弹劾你们的御史是谁?”

“除了范及那老古板,还有谁那么大的胆子?他可真有勇气,去年检举了数位谢家一派的官员,今年开春又弹劾了王家子弟,得罪了朝堂的两大派,他还想不想安度晚年了……我记得你以前也被他弹劾过。”

范及任御史中丞,是位出了名的直臣、谏臣。

殷墨道:“范中丞这人除了有点轴,为人刚正耿直,在朝中不偏不倚,不会无缘无故盯上集贤院,必定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王十一说,他与王十四讨论了一番,认为是谢家搞的鬼,谢家想打压他王家。你知道的,谢家与王家在朝上一贯政见不合,针锋相对。”

当年许家还在时,谢家在朝堂的势力便不断壮大,如今许家不再,谢家便有权倾朝野之趋,只有王家一派才能勉强与他们成分庭抗礼之局面。

“可王家都是文臣,没有武将、没有兵权,比起谢家还是落了下乘。”殷墨轻叹。

当年的许家,差的也是这点。

殷墨继续道:“谢家的野心未必止于和王家对抗,他们更可能是看上了集贤院的位职,毕竟是馆阁之士,与圣人交流密切,然后顺便,铲除异己。

“他们只需寻人到范中丞面前搬弄是非,甚至不需要当面和范中丞说,只要将王十一他们做的事描述一番,让流言愈演愈烈,惹士大夫们议论,范中丞就会关注此事了。”

姬月点点头,心道,对面人明明这两年不在京城,对朝局动向倒像是了如指掌。

他道:“说说吧,你过去两年在南诏,如今的交州,做了什么?接下来又有什么安排?”

人人都说,太子遭遇平地风波,又经受情伤,铩羽离京,“落魄凤凰不如鸡”,可姬月觉得,这人应当不会耿耿于得失,裹足不前。

“我……”提起往事,殷墨有些犹疑,指尖轻点杯壁,“结识了阮将军,也就是现在的交州刺史,并与其他将军结交。”

父亲当年这么提防他笼络将领,这次,却亲手将机会送给他。

他目露思索。

“现在回京了,我要查清当年之事的真相。”殷墨捏住了酒杯。他不相信外祖父会识人不清,不相信穆家会叛国。

“嗯。”想到当年穆家满门获刑一事,姬月神情也凝重了,又问道,“那如今朝堂上……”

“我需要王家的支持。而他们将不得不选择我。”

见姬月不解,殷墨解释道:“谢家与王、许两家一般,自前朝便是簪缨世家,但与王、许不同的是,谢家在前朝末年天下分崩的动荡中,顺应事态,招兵秣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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