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牵着他的手,出了城门。
城门外有一大片山林。
夜晚的山林像是一只怪物一般张着巨口,将他和娘吞吃入腹。
这是阿然第一次来这么远的地方,不由得有些犯怵,心中打起了退堂鼓。
他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娘。
娘的眼神坚毅异常,毅然决然地朝山林深处踏去。
阿然握紧了娘的手,重新振作起来。
既然娘不害怕,他也不能害怕,不然以后怎么保护娘?
二人顺着山林的小路一直走一直走,如同行走在怪物的肠道中。
在拨开最后一层灌木丛后,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光亮。
他们来到了山林地最深处。
山林的最深处流淌着一条河。
这条河像是一条银带一样蜿蜒至远方。
夜空中布满星子,将点点碎金撒在河流上,河水荡漾,将碎金捧起又摔下,溅起一圈明亮。
阿然被这如梦似幻的场景深深吸引,不由得感叹出声。
这是他这一生中看见过最美的光景。
从前被困在罗府之时,阿然只能趁着夜深人静,从柴房中溜出。
溜到花园中,抬起头仰望星空。
璀璨的星空被罗府的围墙切得方方正正,看起来像是一幅遥不可及的画卷。
阿然在这时会伸出小小的手去触碰头顶的“画卷”。
他觉得自己在星空之下显得那么渺小,那么微不足道,白日里遭受的冷眼和嗤笑好像也没有那么令人在意了。
星空的边界是什么样的呢?城墙外的生活又是什么样的呢?
他好想去看看呀……
而如今,他真真实实的看到了罗府外的世界。
果然很美好,比他想象得还要美好。
他眨着亮晶晶的眼睛望向娘,又扯了扯她的手,指向了前方的那一条河,满怀期待道:“娘,你看!好美啊……!我第一次见到这么美的地方!”
娘终于停了下来。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望向阿然指向的地方,迷般般开口道:“是呀,真美啊……”
看见娘柔和的侧脸,阿然满心幸福,不由得又贴近了些。
在他耳朵触碰到娘的小臂的那刹那,娘反应很大,一下子抓住了他的肩膀,力道大得惊人。
阿然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卷柔韧的棉布给绑住了肩膀。
娘神色疲惫,勉强弯起唇角,柔声询问道:“好阿然,你是不是说了,娘去哪里你就去哪里?”
阿然笑呵呵地点了点头,回答道:“嗯!娘去哪里,阿然就去哪里!”
听见阿然的回复,娘这才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
看见娘笑了,阿然也笑了。
他乖巧地任由娘将他抱起来,缓缓朝河边走去。
阿然没有想这么多,只是一个劲儿地观察周围新鲜的一切事物。
离河流越近,戚然就看得越清楚,他不由得探着脑袋望。
他发现,越靠近河流的杂草颜色越深。
还发现,河流原来这么湍急,颜色这么深,根本看不清河底。
阿然想起罗府池塘里金色的大胖鱼,它们一到晚上就待在池底一动不动。
是在睡觉吗?阿然也不知道。
此刻他不由得思考,河水里的鱼会不会比罗府的鱼更胖更大?河里的鱼是不是也在睡觉呢?可是河流流得这么快,它们不会被冲走吗?
娘停下脚步,阿然才回过神来,这时才发现娘的脚尖近乎悬空,河流近在咫尺。
阿然吓得脸色苍白,急忙叫住娘:“娘!好危险的,我们站远点看吧……!”
娘没有动作,只是沉默地望向了阿然。
那个眼神很复杂、很微妙。
眼神中有怨恨、有愧疚,还一丝不易察觉的怜爱。
这让阿然有些发懵,轻轻唤了声:“娘……?”
娘依旧没有回答,只是抱着他毅然决然地跳下了河。
二人一起坠入了布满星子的画卷中。
脏污的河水灌入阿然的鼻腔和耳朵,他挣扎着想要逃离,却被娘死死拽着往下坠。
呼吸不上来。
他要死了。
他不想死。
……
…………
迷蒙间,阿然看见了身旁有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他皱了皱眉头,缓缓睁开了眼。
布满蜘蛛网的天花板出现在他眼前。
他在哪?他已经死了吗?
阿然呻、吟一声,缓缓撑起了身子。
随着咯吱一声轻响,一位眉头紧锁的男人将目光投向阿然。
男人看起来三十多岁,并不年轻,他皮肤黝黑,皱巴巴的像是老树皮。
他手中正拿着旱烟,一呼一吸地吐着烟圈。
阿然被旱烟味呛得直咳嗽,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罗府管家抽烟的时候他闻过,没有这么呛人。
男人斜睨了他一眼,咂了咂嘴,不咸不淡道:“……醒了?”
听见人声,昨日的记忆一下子浮现在了阿然的脑海,他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慌忙呼喊道:“我娘、我娘呢!”
男人被小孩的尖叫声吵得头疼,一把将还没抽完的旱烟摔在地上,怒骂道:“狗日的小杂种,吵什么吵?给老子闭嘴!你老娘不就在你旁边躺着吗?”
阿然被男人一骂,瞬间噤声,他不安地偏头看向自己的身旁。
果不其然,娘就躺在他的旁边,面容祥和又平静。
他被吓得脸色惨白,慌忙扑在娘的胸膛上,直到听见她的心跳声,才冷静下来,长吁一口气。
他乖巧地坐直身子,又将目光转向眉头紧锁的男人,怯生生开口道:“……伯伯,是你救了我们吗。”
男人不耐烦地吼道:“问些废话!不是老子是谁?是山里的猴子把你们捞上来的吗?”
果不其然,是这个伯伯救了他们。
他和娘的湿衣服都被换下来了,现在穿着又大又宽松的衣服,虽然泛着些难闻的酸臭味,但戚然觉得很温暖。
嗯……虽然这个伯伯脾气不好,但他既然救了他们,那便是好人!
想到这,劫后余生的喜悦才缓缓盈满心头。
阿然低着头,用手绞着衣角,羞赧道:“……伯伯,谢谢你救了我们……”
男人态度并不温和,咒骂道:“老子要你谢个鸟!小杂种你给老子听着,我是你们两个废物的救命恩人,你们始终欠着老子一条命,必须给老子好好还!”
阿然怯懦地点了点头。
男人一把将阿然从床上拉了下来,将他往门外推,边推边骂:“听见了就给老子去干活去!屋外有一捆柴,给老子劈好!听见没?”
“好……”
阿然不敢反抗男人,光着脚朝院子走去。
男人的卧室很脏很难闻,四处都是垃圾与灰尘,阿然还不小心踩到了几个小石子,划破了脚心。
来到院子后,阿然一下子就看到了摞得高高木柴,和紧紧插进树桩中的一把大斧子。
那个斧子比他人还高。
正午的阳光落下,斧子的阴影将小小的阿然分成两半。
阿然伸出双手,握住木柄,使劲儿将斧子往外拔,可斧子却纹丝不动。
想着脾气不好的男人,他有些着急。
如果自己连这点小事也做不好,伯伯肯定会骂他的!
这么想着,他更卖力地将斧子往外拔。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将斧子从木桩上拔了下来,可是幼小的身体终是支撑不住斧子的重量。他踉踉跄跄地摔倒了,还打翻了摞好的柴火。
斧背一下子劈在了阿然的腿骨上,疼的他叫出声来。
听见屋外传来的乒乒乓乓声,男人在卧房中用最粗俗的脏话辱骂。
人未至声先闻。
戚然被吓得打了一个激灵。
啪嗒啪嗒。
男人迈着沉重地步伐,大步流星赶来院子,他看见倒了一地的柴火和摔在地上的阿然,暴跳如雷:“妈的,狗东西。让你劈个柴都劈不好,老子要你何用?!”
男人快步走向阿然,一脚踹倒了阿然的脊背上。
这一脚,用了十成十的力气,直接将阿然踹得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而男人并不准备放过他,他抄起柴火就往阿然身上打。
一下比一下更重,疼得阿然在地上打滚,哭喊着求饶:“伯伯,伯伯!我错了,我错了!对不起!别打我了,求求你了……”
抄着木棍打了许久,男人才终于解气,他朝阿然啐了一口,怒骂道:“狗杂种,把院子给老子收拾干净!再添事老子就用斧头把你劈成两半!”
看见男人离开院子走回卧室,阿然这才撑起近乎散架的身子站了起来。
他吃力地捡起落在地面上的柴火,一根根摞好……
……
过了很久,阿然气喘吁吁。
终于把院子收拾好了。
他刚想提起斧头劈柴火,就听见了卧室里传来了娘的尖叫声。
娘怎么了?
阿然放下斧头,慌慌张张地跑进卧室查看情况。
一进门,阿然便看见那黑瘦的男人跨坐在了娘的身上,试图撕扯她的衣服。
娘拼命反抗,却被他狠狠扇了一巴掌,他咬牙切齿地怒骂道:“臭表子,装个鸟?年纪轻轻就有个这么大的儿子,应该很会勾引男人,很扫吧?老子救了你,老子就是你的恩人,你让老子爽爽不是应该的吗?”
娘泪流满面地求饶道:“大哥,我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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