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见过太多人间惨剧。
他记忆深处，清晰烙印着凡人犯错被绑在木桩上活活烧死的画面。
凄厉的惨叫、焦糊的气味、扭曲的躯体。
看着那堆越烧越旺的火势，他从这副毫无灵力的身体里找不到逃脱的方法。
一股冰冷的恐惧攫住了他。
“顾桉——”
“我养你这么大！教你识字做人！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吗？！！”
浓烟呛得小七剧烈咳嗽，却依旧止不住滔天的愤怒和委屈。
“咳咳……你这个狗崽子！忘恩负义的东西！跟你那老实巴交的亲爹一点儿也不像！！狼子野心！冥顽不化！咳咳咳……老子真是吃饱了撑的！放着好好的觉不睡，陪你在人间蹉跎那么多年……”
那个顶着池映壳子说出的话听得唐桉眉头越锁越紧，到后面他实在没忍住，戳了戳身旁嗑瓜子看戏的罗伊。
“他什么意思？还给自己抬辈分了？”
罗伊吐出瓜子壳，摸着下巴，一脸高深莫测：“不管壳子里是谁，听这口气，这家伙……嗯，潜意识里可能真想当你爹了。”
唐桉：“……”
他转头看向场地中央。
只见贺奶奶正捧着一碗清水，围着绑在架子上的人跳着一种古老而神秘的舞步，她嘴里念念有词，神情肃穆。
神奇的是，随着她的舞蹈和咒语，架子下燃烧的紫色树叶产生的浓烟似乎更集中地涌向一处。
被浓烟包裹的沈七，骂声果然渐渐微弱下去，脑袋也耷拉了下来。
唐桉心想。
难道真有效果？
然而下一秒，那原本低垂的脑袋猛地抬起，穿透烟雾精准地锁定了唐桉。
小七咧开嘴：“你还想他回来吗？”
唐桉心里一紧。
他知道！这个占据池映身体的东西知道池映的存在！
小七见人表情略有松动，继续引导道：“把我放下，这副身体经受不住你这么折腾的。”
唐桉强压下翻涌的情绪，透过呛人的烟雾，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我只要池映，把他完好无损还给我。”
小七被愈发浓烈的奇异烟雾呛得涕泪横流，肺管子火烧火燎：“你先……咳咳……先把我放下来，这破烟……咳咳咳……”
唐桉还有点犹豫，理智告诉他这可能是对方的诡计，但看着那张被熏得发黑痛苦扭曲的脸，他终究无法狠心坐视不理，快步上前打断了沉浸在自己仪式里的贺奶奶。
“贺奶奶！火好像太大了！”
唐桉刚冲到火堆前，就被一股浓烟呛得连连咳嗽，脸上瞬间沾满了黑灰，显得狼狈不堪。
他顾不上自己，指着架子上的沈七，语气急切。
“您看，他快不行了！能不能先放下来？”
贺奶奶还没开口，不远处看热闹的贺老爷子就用他那破锣嗓子嘎嘎大笑起来：“哎呦唐小子！你这脸……跟钻了灶膛的小花猫似的！哈哈哈……”
一根不知从哪儿飞来的小木棍精准命中贺老爷子头顶，笑声戛然而止。
再看架子上，沈七已经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似乎真的熏死了。
贺奶奶脸色终于变了，没有丝毫犹豫，拽上龇牙咧嘴揉脑袋的老伴：“快！挑水去！”
两人迅速冲向不远处的老井。
几桶清凉的井水兜头浇下，总算扑灭了那堆差点要了命的火。
唐桉和贺老爷子合力，七手八脚地将软绵绵的池映从湿漉漉的架子上解下来，平放在地上。
贺奶奶递了一张干净的毛巾给唐桉，然后用打湿了的毛巾替躺在地上的人擦拭。
“这次剂量好像是用大了。”她声音非常平静，仿佛天塌下来也能坐在原地不动。
贺爷爷插话道：“唐小子，老婆子年纪大了感官是没以前灵敏了，所以我说你找我，我这不用煽风点火的，就放个血就行。”
唐桉：“……”
就是因为要放血才不能找你！！！
恰在此时，贺沉舟和罗伊终于把刚刚结束冗长祭祀典礼的圣女给拐了过来。
一身繁复银饰的小语匆匆赶到现场，看到：“唐桉，你该早点找我呀！贺婆婆这燃叶子的法子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早该淘汰啦！要是我出手，只要把人埋进土里，24小时，保证……”
唐桉：“…………”
OK，我就知道了，你们这些看着挺有噱头的所谓神山族的隐世高手其实都是半吊子的江湖术士封建迷信是吧！！
他没有丝毫犹豫，全部拒绝：“我要带他去省二院精神科看看。”
神山族的圣女、禁婆、族长连续齐刷刷道：“不行！”
装死听完全程的小七终于也忍不住坐起来道：“对！去省二院！我要去省二院精神科！我再也不要待在这里了！”
太可怕了！这群脑子有问题的凡人！比九重天的神仙还可怕！
如果去省二医就意味着唐桉要原路返回。
卜算子的嘱咐提醒着他。
这周五之前……
今天已经周三了，离卜算子说的时间还有两天不到。
唐桉眼前有两个选择。
一是先把人送去医院检查，如果真的是人格分裂或者脑震荡失忆就留下来住院治疗。
二是直接忽视现在的池映，等到了卜算子说的地方，找他那德高望重的师父看看，如果真的能看出点什么，池映说不定就能得救了。
想到这儿，唐桉突然生出一股浓浓的无力感。
这都是些什么破事啊。
他眼眶一热，鼻尖发酸，手中的毛巾忽然被人抽走。
小七用来擦脸上污渍：“丑话说在前啊，你必须得好吃好喝供着我，否则我不会帮你的。”
唐桉额角一抽。
小七擦完随手一丢，然后站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什么九重天八重天，都没你爷爷我的寒潭土窝舒服，我困了，少叨扰。”
唐桉面无表情地捡起掉在地上的脏毛巾，三两下卷成一个结实的布球，狠狠朝人后脑勺砸了过去：“睡你大爷睡！现在！立刻！给老子滚去收拾行李！然后去找卜算子他们！！”
什么选择不选择，纠结不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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