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北侯府并不大,不过两路三进,略显拥挤。
这是有缘故的。
顾家祖辈是渔阳乡下种田的富户。当年顾家老爷被恶人打死,老夫人拉扯两个儿子顾大戈和顾二棰,孤儿寡母自然少不了被乡里欺侮,顾大戈愤而投兵,恰逢江山更迭,跟对了皇帝立下了军功,后来救驾受了重伤这才得了侯爷之位。
顾家跟着满门鸡犬升天,顾老夫人一跃从泥土里来到了汴京富贵场。顾二棰也中了举,谋求了个京官的职位。
顾二棰买不起房,顾大戈便邀请弟弟同住,两房就亲亲热热住在皇家赏赐给顾大戈的侯府里。
筠冉几步就到了老夫人居住的松鹤堂。
侯府老夫人焦氏高坐正堂,老夫人有诰命在身,可没学会汴京夫人们的矜贵,她皮肤黢黑却偏喜穿艳色,于是翠绿绫衣与明蓝缎裙将她衬得更加黝黑,手腕两个粗金镯,并不像京城里那些养尊处优的贵妇人讲究清雅,倒像是乡间地主婆。
前世这位祖母待自己也算不错,只不过后来摔了一跤去世了。
筠冉到底是个半大孩子,再怎么在外人跟前强撑着,到了亲近之人跟前也委屈满腹。
想起前世受过的委屈,她睫毛微闪一下,泪水就要滚滚从眼眶里流出来——
焦氏也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胳膊,两眼急切——
“你回来正好,有处库房怎么也打不开,你可有钥匙?”
筠冉愕然,莹润的粉唇微微张开,眼泪都忘了要掉下来,湿漉漉双眸里透明的水珠儿转了几转:见到早逝儿子留下的唯一孙女,这时候不应当是大哭么?
谁知道这位祖母并无任何悲恸不说,反倒惦记着钥匙。
前世是怎样的呢?
前世她从西角门稀里糊涂进了家,而后中暑晕了过去,第二天才去拜会祖母,当时祖母看见自己大哭,嘴里还念叨着大儿子的小名。
到底为什么变了呢?
筠冉乌黑的眼珠子像蒙了一层雾气一样,轻轻转了几转才明白:
并没有变化。前世今生祖母都一样更关心钱财。
只不过这次自己要走正门的事情传到了老太太耳朵里,她老人家也是个没城府的,担心孙女要抢回掌家权,是以才会突兀发作。
没想到骨肉至亲也会如此算计。
筠冉失望垂首,不着痕迹收回了原本伸出去的手,长长细密的睫毛将眼中细碎的黯然遮住:“见过祖母。至于钥匙——”
她捏着手帕的十指攥得发白:“旅途劳顿,请容孙女慢慢寻找。”这声音像是被风吹散了一样,到最后越来越低。
焦氏有刹那的失望,可袖子被人拽了拽,她回过神来,“嗯”了一声:“瞧你脸色苍白,又生病了?”
筠冉抬起头来,如果说从前她懵懵懂懂,那么这次有心寻找,她在祖母脸上捕捉到了嫌弃漠然。
筠冉心一沉。
细细想起来,祖母本就不喜父亲,更不喜母亲,自己出生后又体弱多病,未曾养在她膝下,老夫人能喜欢自己才怪呢!
前世自己太过天真,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筠冉拿出太子妃的功力才努力挤出个笑容:“多谢祖母记挂,是天热中了暑。”
“京城是比老家要热。”旁边有个文绉绉的声音,“家里的听月榭最是凉快,收拾出来给三娘子住,赏月观湖,最有意趣。”
这位是筠冉的二叔母胡氏。
顾老二做官后便娶了个举人的妹妹,也粗通文墨。都说读书明理,可惜胡氏读了几本书反倒学得孤芳自赏,偏偏骨子里的贪婪嫉妒洗不脱,于是整个人显得格外拧巴。
就比如现在,明明要霸占筠冉所住的蒹葭院,却非要说成在听月榭更有意趣。
筠冉咬咬嘴唇,樱桃色的红唇被她贝壳一样整齐细碎的牙齿咬得发白。
按道理二房准备袭爵此时更应当善待大房孤女,可惜二叔只知钻营不理家事二婶婶又过于鼠目寸光。
居然连她住的院子都要霸占,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多谢婶母,只不过我还住在我的蒹葭院就好,省得婶母还要费心腾院子。”说话间她觉一阵头晕,忙换了一口气,舒缓住心神,慢慢答话。
“这……”胡氏脸色不太好看,这个病秧子不是多病又柔弱吗?怎的忽然就能这么硬气?
她不满打量了筠冉一眼。
柔弱如春柳一样的身姿,两弯柳叶眉轻蹙,一双眼睛轻笼薄愁,刚从孝期出来因此额发间并无首饰,只是粗略用一根银簪绾住,乌黑发髻正中别一朵雪白的素馨花。
花如其人,都带着淡淡的哀愁,似乎一股风就能让她香消玉殒。
胡氏放下心来,这个病罐子在老家不过是等死,难道到了京城就能让她反了天?她眼珠子一转就要道:“可……”
筠冉不等她回话便立即接上:“再说了既然叔母喜欢那里清雅,不如叔母自己去住,我做晚辈的怎好夺人之好呢?”
一句话就将胡氏堵了回去。
侯夫人追随丈夫去世后侯府上下便由老夫人掌管,胡氏作为她的亲亲儿媳这三年一人独大,更没想到今天被当众怼回了两次,一时之间她脸上发热,炙得如坐火窑。
刚想发作,却听外面道:“圣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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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顾家也太糟烂了些。”长公主之子花星洲歪坐在马上,皱着眉头点评,“你当那些人围在门口喧哗什么?原来顾家二夫人的心腹婆子为难三娘子,那三娘子也不是吃素的主,上来就掌嘴,婆子恼羞成怒在门口嚎哭呢。”
害的他车驾白堵了这么久。
旁边黑马上的太子剑眉下眼睛在日光阴影下微微闪烁,似星河沉浮,随后才淡淡道:“快意恩仇,有何不可?”
“痛快是痛快,可这也直白了些吧?”花星洲笑起来,“打脸二夫人心腹,这二夫人只要不是个蠢货就知道防备起来。”
这顾家三娘子怎么回事?除非她要立刻动手,不然打草惊蛇只会让二夫人早做准备,这样逞一时之快有什么用?
“京中的闺秀有无数种磋磨人不见血的法子,这个姑娘怎的不同?这般直白如小儿的手段在京城只怕要被吃得渣子都不剩。”
太子没说话。
不知道为何,花星洲敏锐感觉到太子很不高兴。他收起吊儿郎当的笑容,认真问:“怎么想到要来顾家送圣旨?”
“顾大戈救驾有功,又为国捐躯,孤自然要敬重。”太子面色郑重。
“呵呵,说人话。”那些道貌岸然糊弄太傅老头的话他可不信。
不过太子只慢悠悠勒了一下马缰绳,看了他一眼。
只一眼,空气里似有寒潭水随着一圈圈涟漪浸到他身边,花星洲打了个寒战:“好好好,我不问了还不成么?”
他虽然是官家最宠爱的外甥,可在面对太子时还是会不由自主心生畏惧。真是邪门了,早知道就不该因为无聊从皇帝舅舅手里接过这门差事。
*
顾家人正在闲聊,外面忽然有婆子急急切切的声音:“老夫人,二夫人,有圣旨!”
圣旨?
侯爷去世后顾家就再没接过什么圣旨了,毕竟顾家又不是什么簪缨世家,顾二棰也不过是个小京官。
此时的圣旨,难道与袭爵有关?
一想到这里,顾家上下都觉振奋莫名,忙整理着装预备接旨。
筠冉也跟着出来到正院里。
可刚走到正院口她就看见了个让自己心惊肉跳的人——
太子!
筠冉猛地吸了一口凉气,吞下嗓子里的尖叫,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往后退了一步,再瞪大了眼睛观察他。
他没有多余的佩饰,一身素色衣裳,没有任何花纹,松树影子落在衣角反成了天然的纹饰,越发衬得他卓逸不群。
任谁看了都觉得他是位光风霁月的君子,可唯有筠冉这样的枕边人才知道太子背后是如何阴鸷可怕。
比如说,她就在东宫无意间听到太子命人“将那侍郎处置了”,云淡风轻像是谈论天气,不久筠冉就听闻吏部侍郎七窍流血而死,吓得她好几天都没敢睡踏实。
再比如,筠冉提拔了一个反踢毽子的宫娥,可太子只是瞥了宫娥一眼,从那以后筠冉就再也没在东宫见过那宫娥了。她去询问才知道宫娥被贬到浣衣所了。筠冉不敢再多问,生怕害宫娥送命。
虽然人前太子待她和蔼可亲,可一想到他的手段,再结合他夜里的一些举动,筠冉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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