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光影流转。
姜渔听到身边传来一声嚼碎薯片的脆响。
她怔怔地回头,男孩坐在教堂的椅子上,他穿着没有一丝血迹的褐色短裤与白色衬衫,小脸干净,目光依然炯炯有神地看着一个方向。
她好像又回到了初临这个幻境沼泽时的教堂。
姜渔走过去,轻声问男孩:“喂,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瞄了一眼姜渔,说:“我没有什么名字。我的名字被我忘记了。”
姜渔想起来什么,追问:“那你有姐姐吗?”
男孩伸向薯片的手停下了,一脸戒备地问:“你认识我姐姐?”
“许江竹,对吗?”
男孩皱眉,抬着下巴问:“谁啊你?”
姜渔不再答话了。
男孩没否认,就是默认。她猜对了。
一如她最后一次陷入幻境沼泽时,自己的身份被替换成了只见过一面的张勤,看着“幻体姜渔”与“幻体纪小麦”有说有笑一样。
因此,在幻境中,成年陆伯原死去时,幻境没有坍塌,因为真正的幻境主体不是他。
而是这个男孩,是被囿于童年时期的陆伯原。
与成年的自己,共同活在一个幻境沼泽中。
他用童年的视角,看着成年后的自己,一次次去营救自己的姐姐,又一次次失败。或许他清楚自己就是无法躲避以后的命运,但仍选择周而复始。
他参加着不变的葬礼,吃着不变的薯片,历经不变的考试,目睹不变的死亡,感受不变的悲伤与愤怒。
这是一座收押回忆的空中监牢,是一个少年无法挣脱的地狱。
“就叫你小陆吧。”姜渔蛮感慨地对男孩说,“你还藏得挺深的。”
“我跟你很熟吗?”男孩撇撇嘴,倒是对姜渔强加的名字浑不在意。
“会熟的。”姜渔淡笑,又陷入沉思。
既然这里存在一个小陆伯原,那么……有没有可能,这里还会存在一个小许江竹?
她脑海中灵光一闪。
记忆回到几个小时前,当她降临在教堂中,站在棺材前时,听到了纪小麦的声音后彻底苏醒。当时,教堂冲进来了许多人,而她躲在棺材后,看着小陆伯原曾向自己这边怒吼——“姐姐!”
自己彼时还认为是小陆伯原在提醒自己,但……如果事实不是这样呢?
姜渔深深看了眼小陆伯原,目光移向她当时躲藏的棺材,快步走去。
棺材中,仍是熟悉的安详的女人面孔。
再次看见这个女人,姜渔内心已经有了隐隐的猜测,这个女人在小陆伯原心中也是无可比拟的存在,以至于她的葬礼成了小陆伯原人生的分水岭。
姜渔目光下移,女人的尸体被厚重的花瓣盖着。
她伸出手,将花瓣向两边简单拨了拨后,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姜渔的目光定在藏在花瓣下的女孩身上。她穿着洁白的纱裙,蜷缩着,安睡在女人的腿上,白白嫩嫩,头发长而大卷,像个瓷娃娃,眼角下有一颗红色泪痣,与成年的许江竹一模一样。
姜渔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小许江竹的脸。
小许江竹悠悠醒转。
她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眼神先是有些迷惑,随即看到姜渔后,微微皱眉,正要说话时,熟悉的破门声与开枪声再次响起!
“靠。差点忘了这事儿。”
姜渔低骂了一句,忙将小许江竹紧紧抱了出来。棺材另一头,再次响起小陆的怒吼,姜渔侧身从棺材后露面,看到小陆又扑向了那名持枪的壮汉。
这孩子牙口也太好了。
姜渔唉声叹气一下,将小许安置好,表情认真地留下一句“不要乱动”的嘱咐后,如上次一样,捡起地面上碎裂的玻璃冲了出去!
砰!
姜渔猛地稳住身形,她看到那名壮汉在枪声响后,眉心处多出一个血洞向后倒去。但吊诡的是,这声枪响来自于她的身后!
姜渔向后看去,小许江竹正站在棺材旁,她单手握着一把黄铜左轮,枪口处还在冒出缕缕硝烟。
小许江竹目光斜向姜渔,语气淡漠中带着一丝不满:“不要命令我。”
姜渔还想说些什么,熟悉的迷烟再次弥漫开来。
看来,一切谜题只能等到下一个环节解开了。或者,重头再来时,我需要找到破解迷烟的方法。
如果,还有机会和时间重头再来的话……
姜渔看了眼已经晕倒的小许江竹,意志也不再做无谓的抵抗,选了个舒服的姿势闭眼晕倒了。
……
不知过了多久,姜渔终于恢复了意识。
她睁开眼,向身边看去,小陆仍然坐在自己身边,小陆身边,是之前没有出现过的小许江竹,小许江竹身边,则是成年陆伯原。
姜渔心里有了底:所以,在这里,存在童年版本的陆伯原与许江竹,可以称之为小陆与小许,同时,小陆也是沉睡的陆伯原本人。成年版的陆伯原与许江竹均为幻体,便以本名称呼。
如果想重构陆伯原的精神锚点,或许小许才是最重要的切入点。
回家——这个意象,是否与小许有关。将小许带回家,就能重构陆伯原的精神锚点,帮助他找回神智?
想到这里,姜渔视线越过豆丁小陆,向小许提问:“小许,你想回家吗?”
“不要叫我小许。”小许江竹眉头一皱,不满开口。
这小姑娘,未免太难打交道了,边界感很强的样子,跟成年版的许江竹完全是两个样子。
姜渔有些头疼。
但极大的可能性,是小许的这种状态,才是陆伯原内心深处对“姐姐”最认可最熟悉的形象。
就像自己最后一次经历的幻境沼泽一样,幻境沼泽将自己的“精神锚点”纪小麦被异化成了拥有很幸福的童年形象。但实际情况却是,纪小麦手臂上的许多疤痕,并没有被全然呈现出来。
“好吧,那该怎么称呼你?”姜渔有些无奈。
小许冷冷开口:“不必称呼我,我跟你没有话好说。”
说罢,小许瞥了小陆一眼,说:“为什么要把我藏在那种地方?”
小陆在姐姐面前怯怯的,说:“我觉得会有危险。”
小许嗤笑:“你觉得你能保护我?”
小陆默然。
小许正视前方:“你差得远呢,能保护好自己再说吧。”
这豆丁小陆也太惨了。姜渔心想,虽然在上一次历险中,自己也时不时地欺负一下他,但都是善意的。而小许的话却是带刺的,格外扎心。
姜渔只好去问陆伯原:“喂,陆伯原,别在那边装深沉了。一会听我命令。”
陆伯原转过头,疑惑问:“你是?”
“总之听我的,我带你和你姐姐走。还有这俩小孩一起。”姜渔拍了拍胸脯,说:“使命必达。”
陆伯原听完后一脸震惊。
谁啊她。
陆伯原还是一脑袋问号,但姜渔的话确实戳中了他的命脉,他忍不住问:“去哪?”
“好地方。”姜渔说,“你家。草原,教堂,小平房。对不对?记不记得起来?”
哦,对。
我要回家,带姐姐回家。
陆伯原心中的一根弦瞬间被连上了,他看向姜渔的目光立即多了几分尊敬,觉得这个女人真是深不可测的,语气连带着和善许多:“请问你是谁?”
“姜渔。”
“姜小姐,你有什么计划?”
“时候到了,我自然会说。”
姜渔对陆伯原这次的反应很满意,又看向小许,收获了一个白眼和一句“装神弄鬼”后,她识相地选择了沉默。
这小孩,浑身带刺。小小年纪,持枪杀人,真不知道陆伯原的姐姐在现实里到底是怎样一个法外狂徒,以后见到务必要小心点。
想到现实……
还有两个人的身份蛮有意思的。
姜渔回身,看向无所事事的万事通与药罐子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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