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人紧紧将两人围困于其间,乡路的尽头扬起尘土,一辆简易的露天马车奔来。
马车刚至,未曾出声,一并刀剑便横着插入两人,将林径霜与丽娘分开。
“听闻镇上有个善识天象的娘子,我们公子有请。”执鞭的马夫并不收敛长期练武手上的茧,目光直直袭来,大有如若不从便直接将她掳走的意思。
“我不认识你们,有生意请去镇上待我明日开张吧。”她面上不露,可布裙底下的双腿却打着颤。害怕还是其次,如今还将丽娘拖累进来。
刀子搁在两人之间,丽娘曾亲眼见过刀剑入体,又带出血肉取走人的性命。如瀑的泪水喷涌而出,恐惧连同憎恨隔着泪光也遮掩不住。
父母死时,她年龄尚小,只认为如今拿着刀尖抵住她与老师脖颈的人与那些人一样,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极恶之人。
车帘掀开,一只皂靴露出一半,紫衣蟒袍只露出一角又迟疑着收回。马夫立即会意,掀起衣袍在车板上拂净灰尘。
“啧,这乡下果真不是什么好去处,真是为难我们新君……哦,还有这位新后了。”
踏着马夫的衣袍,车上人终于肯漏出玉面。他站在马车上,一顶紫金赤冠巍巍然镶着一颗颜色靓丽的红宝石,一张白皙俊秀的脸上可惜是一双倒吊眉梢三角眼,再金尊玉贵的装扮也显得于事无补。
“你认错人了,我就是这村里的妇人,与妹妹一同回家呢。大人认错了人,快去寻那真正要找的人吧。”
那双三角眼顿时笑得皱在一起,本就寸短的目光顿时被两片眼睑夹断,“见了我们这样的阵式竟然不怕,可见是见过大场面的,你还要说自己是个普通村妇?”
他金尊玉贵的蹲下来,大拇指上莹润的玉扳指转来转去,“你现在说他在哪儿,我还能饶你一命。我见多了大难临头各自飞的男女,你也不要学那痴傻的。哄得我高兴了,下半辈子我能保你衣食无忧。”
他站起身来,示意那几十个跟来的人,架在丽娘脖子上的刀剑瞬间紧了几分,映出几分血迹来。
“我性子暴躁,你不要拿我开玩笑,不说便看着你这小妹妹上黄泉去。”
带来的侍卫们都是被扣住家眷的人,尽管手里拿的是个十几岁的无辜姑娘,拿剑的手也毫不手软。
丽娘的性命拼不得,林径霜心中万分纠结。她不能对不起傅之安,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丽娘死在眼前。陪都的人已经寻到了这里,镇上必定是有眼线的,找到傅之安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你就是旧朝宰相吗?”
车上人明显一顿,转而大笑,“你还想见我爹?就你们这样的,还用不到我爹出马,不过一个侥幸逃过的杂种,长大了也翻不了天。”
只一挥手,丽娘便被拉扯到马车后方,“最后一次机会,傅之安在哪里?”
刀刃高高举起,逆着光挡住林径霜的视线。丽娘的失了声,等待刀剑落下。
“等一下,我说……我说。”,她看不清逆光的刀刃,一把将丽娘拥入怀中。
“师父,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怀里的丽娘惊恐万分,抱着师父痛哭起来。
林径霜抱着怀里人,“我才收徒弟三天,放弃你以后都没人敢做我学生了。”
话未完便被一只手拉住,两人被裹挟着上了马车。那紫袍人嫌弃的缩进车厢,只叫外面车夫并几个执刀人控制住人质。
远远的便能看见那间才有了人气不久的小屋,黑褐色的屋顶夹着新补好的金色茅草,一道孤烟从烟囱升起。
他是认真在这儿过日子的,可她却为了逃离,将彼此都置于险境。
村上少有马车,焦大娘立刻便探出头来。
“我便说小傅与你定是大地方来的,这是家里人来接了吧。”她远远便热情迎上来。
见着一车的莽汉携着赤裸裸在外的刀剑,惊的后退几步,又立刻要上前帮自己人,却一把被林径霜喝住。
“您别过来。”她将丽娘一把推入焦大娘怀里,“这是响水村的女孩子,您把她送回去吧。”
跟来的十几人立刻将隔壁的院子围住,屋门紧闭,可习武之人怎么可能听不见屋外十几人的脚步声。
“傅之安,你终于还是落到了我手里!”紫袍翻飞,车上人此时倒忘了洁癖,直下了马车便走向院中。
见屋内没有声音,他将林径霜往前一推,“你,进去看看。”
周围已经被围得铁桶一般,只需一刻钟,剩下的人便能循着他留的记号找到这里。
“傅之安,从小我父亲就夸赞你聪慧。我今日便看看,你这样聪慧的人能不能从我这个蠢材手里逃出去。”手中长剑一推,便将林径霜抵入门内。
依旧是她三日前离家的模样,桌上摆好了还冒着热气的饭菜,碧绿的菜汤,甚至少见的摆了肉菜。
而他,静静坐在榻边,不悲不喜。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巍然不动,手掌却不自觉的弯起,接住了冲入自己怀中的人。
一个时辰前他还想着如何让自己负气出走的小妻子消消火,不想她带来了这么一份大礼。他几十年的心血,如今一去,就危在旦夕了。
陪都里的旧臣名单尚未清楚,二虎的任务尚未完成。如今他被抓走,必是以他来交换二虎手中的兵权。
她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眸,冰凉而毫无感情。
他起身,一丝目光都未留给她。
“你不是一直想走吗?现在是很好的时机。”声音清冽,一如第一次相见一般。他回头,投以一个绝然的回眸,“是我一厢情愿错了,耽误了你的自由,也耽误了我的大计。”
屋外的光亮照进,他向光亮处走去,好似独自赴死的孤独人。
外面紫袍人见他出来,不自然的后退两步,上下打量着这般农家装扮才讥笑起来,“我们这新君爱好特别啊,不做皇帝,来这里山高路远的种起田来了。”
“快动手,把人给我绑回去,我还要与这位旧友好好聊聊呢。”
十几人从四面八方袭来,傅之安并无胜算,一反常态的引颈就戮,任由绳索缚上,唯有面目神态依旧是松柏气节。
这便愈发激得唐弗盅生气,几乎将手上的玉扳指捏碎。虽是阵营不同,可从小他在宫里曾与傅之安一同读书,那宰相老爹便时常感叹,若是他能有傅之安那样聪慧,有他一半的举止气节,也不用日日担心后继无人了。
所以在傅之安离京征战四方时,是他过得很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可后来傅之安捷报频频,他又被父亲拉出来鞭尸。
即是不能如了他唐弗盅的愿战死疆场,那便亲自动手好了。
正待上车,屋内女子却追出,“我和他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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