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1】。正是一年至盎然时候。
苻州乃中原与西南数城枢交之地,与江南水乡的温婉、清丽有别,此地始生些许钝朴、敦厚之气。房屋瓦舍灰白两色居多,檐直窗高,设计装潢不俱颇多巧思,但率性坦白,观之沉稳坚韧。
一路行来,花灯幡旆齐升,四衢八街纵横,商贾云集,人形各色,身临其中悠闲舒散,是个旅途停歇的好地方。
纾纾牵马走在前头,转过街角,忽现一泓碧水沉日,摇橹破漪跃金。对岸妇人捣捶浣衣,孩童嬉笑,两声并联,一派祥和。
走过拱桥,抬首见一名老妪在楼上晾物,风中传来一股别样香味,她手里的东西似鱼形,一条条穿在绳上,黑乎乎的。
“是风干的腊鱼,南方诸地喜食。”骆昀徵解释。
纾纾微笑,“表兄来过苻州?”
他默默未语,指着前方说:“先找间客栈罢,路上干粮耗得差不多了。”
于是便没再追问。
自去岁腊月护送岑湜回宫后,骆昀徵几乎不曾停歇又折返回濋州,直待莫偃戈处理完各项事宜上京述职,才跟着纾纾南下。
郑繁归家,温圻自然随其上峰,杨氏兄弟听纾纾命令暂由岑湜吩咐。
至此,大家都各自分开,像一朵蒲公英,落羽天涯。
挑了间门堂开阔的客栈,掌柜的登记入住,将过所瞧了又瞧,“京城来的?京城来的少啊。”他捻着胡子将东西还给纾纾,又将骆昀徵打量一遍。看他生得英俊,穿得也体面,气质谈吐毫不似一般白丁,顾自揣测道:“客官可是携家眷到西南赴任的?”
“非也,家中经商,我们兄妹此去西南是看看有无什么门道能与僰夷人做做生意。”
掌柜的有此推测,是因为朝廷刚颁布政令,要建立羁縻府以统管边境各地的异族疆域,羁縻府在都护府监察之下,属自治府,无需向朝廷赋税,但需担任刺史的部族首领向皇帝纳贡。这也算岑湜的一项新政,旨在统一管理、笼络各方少数民族,减少边境争端。
羁縻府除去原族人的官职,还设立一些由大巍人任职的监察官,或从州府调任,或从京城派遣。
“哦,做生意啊。”掌柜的换出一额心皱纹,凑上来像是有什么秘密,道:“僰夷那边不太平,莫老将军刚收拾完王室贵族那帮人,结果没几天呢,被官家撵去婺州,少将军也不在。”
他摆摆手一语难评模样,“眼下就几个下品将军、都尉、校尉在统领莫家军,据说跟僰夷人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又边打算盘边摇头,“好在僰夷王族没剩几个,一盘散沙,倒也不足为惧,但你们要去做生意,可千万别愣往僰夷人的城里走,正看我们不顺眼呢,没准就小命不保。”
骆昀徵笑笑拱手道:“谢掌柜的提醒。”
走出几步,后头仍在念叨:“胆子真大,上那儿做生意......赚了银子可别没命花哟......”
纾纾步上楼梯,不知怎的,也想笑,心中想:少了莫家父子,西南群龙无首,两人又分隔两地,此时再设羁縻府,岑湜这招力分势弱,瓦解势量,代价小,见效佳。
推开房门,窗下人流交织声立即清晰,风里有食物香气、市井味道,纾纾很喜爱这种人间烟火,便立在窗前观望。
正是午饭时分,看不过一会儿便勾起一肚馋虫,正欲下楼,忽从远处响来一阵锣鼓唢呐的庆乐声,欢喜不已。她伸出脑袋往桥那边追寻,只见转弯行来两列贺庆队伍,一身红衣,吹吹打打,领头的敲锣,大声喊着:“漆宝斋!皇家贡品,质优物美!州府特贺!生意兴隆!漆宝斋!皇家贡品......”
她闻言往对面一瞧,出客栈不到二十步便是一家漆器店,店面阔绰,比得上旁的四五间,描金匾额上正是“漆宝斋”。
这会儿店主胸带大红花,自满洋洋站在店门口,那头颅扬得......
纾纾扑哧一笑,瞅他那得意样儿,沧楠山里的西番葵都没他会昂。
“娘子。”骆昀徵叩门。
她连忙抹去眼尾泪花,他带来午饭,两人便坐在桌前边吃边聊。
“官家前些日子给二皇子开百日宴,这漆器店被选为贡商,如今宴席圆满结束,州里特着人来庆贺。”
“嗯。”纾纾点点头。
也不知桢儿怎样了。想到此处,她放落筷箸,又站去窗前看那队伍。
骆昀徵也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知她失落,只把好肉好菜夹至她碗中。
“那是什么人?”听到她突然问。
三楼正好能看见漆器店后头的院子,除去茅草顶的仓房,空地上堆着不少杂物。有一名身量颇高的男子在与漆器店的伙计交谈,他挎着一张木弓,下蹬草鞋,虽穿着一件大巍的男式窄袖衫,斗笠下还是能窥辨,并不是当地人。
北貊人常束左右两条大辫放在胸前,以避奔马时的视线阻挡。这人也编辫子,但却是将头发束高在脑后,再分股数支,一动,便如细铁链似的,在背心垂摆。细察之下,右耳还挂着坠子。这可不是大巍人习俗。
骆昀徵随她视线看去,眉心略皱。
“许是哪里的异族,这儿里曹川不远,咱们既能去僰夷做生意,他们也能来大巍。”
“嗯。”好奇过后,纾纾未再关注。
楼下漆器店门口仍有许多人来往祝贺,店主喜不自胜,说晚上在酒楼开席,请大家前去喝酒。
此番骆昀徵将有真正官府存档的“辛珍”过所带了来,她如今不算黑户,一路上再无需提心吊胆,能自由行走,碰上字据契条也可签署。
“娘子想去喝酒?”他轻声问。
纾纾回过头来莞尔一笑,“去呀,不是说见者有份么?”
她想着明日再去那店里买点什么,也算同孩子有了相连之处。
酒席设在苻州最大的望月楼,晚宴包场,一楼大堂内足有十几张桌子,此刻已圈坐围满。纾纾倒不是想同席畅饮,只是讨一杯沾沾喜气,看看小戏台上的杂耍罢了。
这样的人有不少,队伍颇长,闲来无事,便着意去听席上人的谈天。
“......说二皇子不是德妃娘娘亲生的?”
“瞎说,那还能是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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