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悬平镇出城时,两人便已乔装过,扮作一对远行的商贾兄妹。以骆昀徵的武功看来,并没有什么尾巴。
傍晚在江边找到一家野店,店内无客,荒凉至极。“西南远僻,百里才有一官驿,咱们先凑合一晚。”骆昀徵道。
马儿在河滩上吃草,远山镀一圈落日余晖,径庐皆静,风止而云谧。
店主是一位老叟,花白胡子齐胸,颈间皮囊似一枯老树。
“没有吃的,没有吃的,只有水......”他喃喃着连连摆手,嘶扯一把哑喉。
“老人家,我们借住一晚,不要吃的,您上两碗水可好?”纾纾说道。
“没有吃的!哎,我说没有吃的!”他仍旧在摆手,头也晃起来。
骆昀徵未语,一个闪身绕到老人背后,在他右耳后方打了个响指,不见反应。纾纾后觉,原来是耳背。
“水!”她倾身朝老人嚷道:“干净的水!”
“你说什么?”老人颤颤巍巍踱开几个碎步,招手要纾纾再近点儿。
“水!水!”她使足力气呐喊,震得骆昀徵皱紧一张脸。
“哦,水!你要水。”老人终是听着,笑眯眯捡过倚在柜边的拐杖,边走边道:“我去给你们烧,生水吃了不好,闹肚子......”他年纪颇大,走起路来腰背佝偻,腿弯儿打颤。
纾纾放下包袱,二人提袍坐下。“这儿许久没人来过,你瞧,桌上都积着灰。”她用食指抹了抹,沾上灰白一层。
荒僻地界能有此逆旅已是运气好,怎敢要求其他,说完她抽出手绢将桌面凳子细细擦净。出去河边洗帕的功夫,骆昀徵起身将店周转了一圈。
余晖湮尽,纾纾重回落座,听见后厨柴火焰燃声。
“怎么?有何不妥?”
骆昀徵摇摇头,将佩刀搁在桌沿。
他们扮做商人,因此骆昀徵很少将武器拿出来,也不知怎的,这野店总给他一种不安的感觉。环顾,也只有两套桌凳,一个橱柜,蓑衣鱼篓挂在墙上,上头结一网蛛丝。
“这儿几月半年无人往来,自然破败些,老人家许是孤寡,一个人在此地残活,所以格外安静。”纾纾道。
他不置可否,奇怪之处也不止一点,他还觉得自从苻州出来,若有似无的好像有什么在跟着他们。可每当他想细细察看,又无一丝蹊跷。
“喝完水早些休息,明日早起出发罢。”他道,眉毛已拧成一条。
“好。”
话音刚落,只听“吱呀”一声,破旧的木门被风一吹,“哐”一下又碰击到壁上,那里有一个陈年的深坑,是门栓砸的。
纾纾心肉一抖,肩头莫名一凉。
“我去关门。”
骆昀徵刚站起,老叟端着一碗热水走了出来,因单手拄拐,走得比之前还慢。纾纾连忙去接,“老人家,我自己来。”
他松开手道:“还有一碗,娘子先喝。”
纾纾趁人回身,将头上簪子拔下往碗里搅去,背后风已经停住,骆昀徵掀凳坐好。
“没毒,你先喝。”
“我怕烫,娘子先喝。”他推阻道。
“好吧。”纾纾也怕,只好将碗放落,戴好簪子后缓缓吹凉。
还没喝上,老人将第二碗也端了上来,“小心烫。”
骆昀徵接过,正欲张嘴,纾纾一把按住他的胳膊,也不管还有人在一旁盯着,她重复将水试过,稳妥后才点点头。
老人见此举并不生气,仍旧笑脸盈盈,待纾纾尝着温水,便顾自坐在一边打起盹。
晚间,困意袭来。纾纾梦见岑桢坐在地上咯咯直笑,他穿着一身薄绢衣裳,颈上挂着郑繁送的金锁,仰头像是在看谁。
纾纾轻声唤“桢儿”,他却充耳未闻,又拍又叫。
突然,似乎从上方看见了什么,岑桢脸色骤变,婴孩本该肉嘟嘟的小脸瞬间乌黑,嘴巴张合,好像要说话。
不,他才几个月,怎么会自己坐稳。纾纾疑惑,总觉他头顶上的东西也要朝自己盖来,面门紧绷,喉头发涩。
“桢儿!”她大叫着睁开眼。
眼前却不是岑桢,而是那张陌生又半熟的脸。她第一次看清他的长相。
他取下了斗笠,马尾高高束起,因弯腰,十数根辫子垂在颊边,右耳一串琥珀石从乌黑的辫发中闪出零碎的宝耀。
少年皮肤黝黑,洁净嫩滑,烛火下如抹一层傍晚的炎霞,透出瑰丽的泽光。
他如那晚纾纾所见,鼻梁直挺,长一双黑曜石般的摄人瞳眸,睫毛厚卷,眨动间清澈如泓,深沉且广阔。因下颌收得又紧又窄,一张脸只巴掌大,眉毛却浓密非常,乍看之下,野犷中衬着五分精致,青涩中又带点儿练达。
此刻他神情紧张,浓眉纠成结团,“你怎么样了?”
纾纾只觉脸被他拍得“哒哒”响,脑袋昏沉,除了面前清晰的五官,什么也看不见。
“咳,咳,你给我吃了什么?”她捂住喉咙,舌头一股苦味化不开。
“老头儿的水下了药,你喝我的。”他道,便把水葫芦往她嘴里塞。
纾纾没气力反抗,心想你的就没下药么,冷不丁已吞下一大口。
喘了几喘,她揉揉眼,方察自己仍坐在凳上。
不是该睡下了?扭头一看,骆昀徵的后脑勺扣在桌边,显见是还未醒。
她推开那张俊脸,眯起眼看见门后齐刷刷绑着三个人,陡然又是一惊。
老人,一名男子,一名女子。皆是后背相抵,手脚紧缚,嘴里塞满稻秸秆。
“这是?”她忙叫了声,脑仁儿疼。
“这是家黑店!”少年答道,“老头儿,做饵,那是他儿子儿媳,专劫过路人钱财,随后杀人抛尸!”
“抛尸?”纾纾惊恐大呐,“抛……抛哪儿?”
“林子里河水里,哪儿不能抛?”
“哎哟。”她撑臂站起,锤了锤腰,“什么药,昏迷又脱力。”
此时,那地上的女人疯狂挣扎起来,支吾着要说话。
“你把她嘴里的掏出来,我倒听听要说什么。”纾纾吩咐。
他很听话,走上前去猛将女人后脑勺一击,稻秸秆咳出大半,女人呸呸吐了几口,抬头说道:“娘子,你放过我!我是被这父子俩骗来的!”说着流出眼泪,“我本是良家女,没想到所嫁非人,这对丧良心的狗父子开店谋财害命,我是没法儿,只能帮忙,否则我也会被杀掉!娘子!求您开恩,放了我!”
她拧着肩膀要往纾纾这边凑,因用力,脸色涨红,额上青筋暴起。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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