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点班的下课时间偏晚,从办公室离开到坐上宋广平的三轮车,宋宜年脸上有着自己都没察觉的轻快。
宋广平瞧着她,也呵呵笑了两声:“姑娘,今天发生什么开心事儿啦?”
宋宜年立刻收敛了嘴角,忙不迭地摇了摇头。
“没什么,爸,天冷了,我们快点回去吧。”
她不想多说一个字。
因为值得开心的东西太少了,她生怕多说一个字,就被上帝发现她的洋洋得意,然后就被回收所有快乐。
回到家里,宋宜年一溜烟地钻进自己的房间,掏出关了一天机的手机。
她将书包里的东西一股脑地倒出来,捞出物理书,翻出夹在中间的,梁颂留给她的字条。
宋宜年忐忑不安地打开□□在查找框里输入这行数字,精准搜索出一个账号。
梁颂的账号倒是不像本人那般神秘。
他的头像是一只看着不太聪明的小狗,照片像素有些低,即便是缩小做头像,也有些模糊。
倒是名字,是简洁高冷的一个字母——s。
宋宜年稍微纠结了一阵子,在好友申请上谨慎写上:我是宋宜年,有一道物理题目还没懂,不好意思,深夜打扰你了。
点击“发送”后,她又忽然想到,在好友申请里说这么多,那一会儿加上好友了,还要用什么措辞礼貌的开场?
不过梁颂并有给她这个机会。
很快,手机叮咚响了一声。
s:我是梁颂。
s:哪道题目不懂?
如此删繁就简的开场白,直接切入正题了,完全不给宋宜年寒暄的机会。
宋宜年赶紧把不懂的题目发图片给他。
年年吃年糕:这道。
年年吃年糕:好像还是原理运用得不灵活,麻烦你了。
s:嗯。
也不知道是肯定她对自己单判断,还是肯定了自己在给人添麻烦。
宋宜年不自觉地咬了咬嘴唇,头脑风暴到底要如何回答才好。
手机又“叮”地一想。
屏幕上跳出来梁颂的消息。
他拍了一张照片发过来,上面是详细单解题思路。
s:大致是这样,你看看有没有我没写清楚的地方。
是“我没写清楚的地方”,而不是“你没看懂的地方”。
言语之间小小地差异,让宋宜年敏感的内心和不值一提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保护。
这片区域供暖不好,家里冷冰冰的,此时她却觉得云销雪霁。
年年吃年糕:嗯嗯,谢谢你。
她钻心地对着屏幕看过程,这道题目太复杂了,果然还有一些是她不能理解的。
她把不懂的地方又发给梁颂。
那头沉默了片刻。
s;很难解释。
s:你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宋宜年心跳漏了两拍。
年年吃年糕:好。
很快的,电话拨了进来。
“喂。”梁颂如冬日江水般冷冽干净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
明明只是同学之间的普通交流,宋宜年有些做贼心虚似的,将自己和作业都蒙进被子里。
宋宜年:“嗯,我在听。”
梁颂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声音有些不对,沉默两秒,问道:“你是要睡了吗?”
睡前还是不要做物理题目才好,脑神经太过兴奋会影响睡眠质量。
宋宜年:“……”
她哪里知晓梁颂的未尽之语,脸上猛然一红,为自己刚才的动作感到羞赧。
蒙在被子里和人打电话,是乔梦瑶和她“那位”才会做的事情。
她再开口时声音有些不稳:“没……没有,是我爸妈睡了,我得小声点。”
“哦,”梁颂不疑有他,再次将注意力投入题目中,“这道题题目是这样……”
十七岁。
男生正处于童年和青年之间,梁颂讲话时不拖尾音,干脆利落,声音还偏低。
讲起话来像碎玉碰撞般动听。
他既有耐心地将题目讲了两遍,每讲到重要的知识点,就会放慢速度,给宋宜年思考空间。
本是一道有点超纲的题目,在他的讲解下,宋宜年还真是听懂了。
宋宜年看着本子上的数字和符号,那些线条都歪歪扭扭的,最后成了“梁颂”两个字。
耳侧,他的声音敲着耳膜。
宋宜年想,本就不是一个冷漠的人。
初见那天,他向差一点摔倒的她伸出援手;后面再见,还给她解过围。
他的确有很多冷漠的时刻。
但温和有礼是他,冷漠是他,压抑不耐也是他。
他来到这座小城市,像被灰尘埋葬的珠宝,盗宝者有幸发现的一丝一毫,都是他本色。
“我都明白了,大晚上打扰你,不好意思,谢谢你……”
宋宜年恨不得一口气说出全部道歉的话。
“没关系,”梁颂说,“是我允诺,你教你做题目的。”
他的声音顺着听筒传来,宋宜年还没来得及高兴,忽地又听到梁颂那边,传来瓷器被砸碎的叮当声响。
紧随而至的,是尖锐的女人的嚎叫。
宋宜年懵在原地,梁颂的口吻忽而变凉,甚至有点疲惫。
“今天先到这里吧。”
“好……”
宋宜年的尾音刚落下,电话里就只剩下机械而苍凉的盲音。
那道声音,是谁的?
梁颂的家里,是有人吵架吗……
宋宜年随意发散了一下思维,然后连忙摇了摇头。
她好像以十分巧合地方式,窥探到了梁颂更深的秘密。
而两人之间,并没有抵达可以分享秘密的关系。
在这样的状态下,更亲密,就是更疏远。
-
因为心思沉重,宋宜年翻来覆去,很久才睡着。
隔日,她无精打采地去上学,在楼廊里,见到两个高个子男生走了过来。
是张琪和梁颂。
今天轮到两人做值日,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把扫帚。
即便是好学生,转到新班级,也不能省略做值日的任务。
这么帅单男生怎么还要拿扫帚做卫生啊……
宋宜年看着梁颂,内心慢慢升起这段吐槽。
张琪看了她,自然而然地和她打招呼:“乐姐,你今天来挺晚啊,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
他就是随口一问而已。
宋宜年稍稍抬眼去看梁颂。
梁颂小幅度地向她颔首,当作打招呼,墨黑的眸子里满是坦荡。
宋宜年:“学习学得晚了。”
“那你少学点啊,”张琪说,“熬夜容易长青春痘。”
宋宜年那张脸洁净如细盐,看不见一丝瑕疵,张琪就是顺嘴说了一句,忽地想起什么,向梁颂介绍。
“哦,对了,乐乐是宋宜年的小名。”
完全没有什么内涵的名字而已,宋宜年有种上前捂住张琪的嘴,让他少说两句的冲动。
可她面上表现得不明显。张琪嘴比脑子快:“她取这个名字听说是小时候天天哭天天哭,叔叔阿姨想让她开心点。”
宋宜年:“……”
在一位名字叫“梁颂”、取自“颂椒添讽咏”的男生面前,介绍一个毫无内涵且充满不精彩童年的名字。
宋宜年只恨没有一个地缝够她钻进去。
介绍完还不算,张琪看向她,向她询问:“对吧,乐乐姐?”
宋宜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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