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回到襄阳侯府后,纪幽好像全然忘了在湖边与李含章畅怀对饮,决口不提此事,仿佛又回到了平日一副老成又心事重重的样子,只是每日早上去前院为襄阳侯夫妇请安把脉,其余时间就窝在自己的小院埋头熬药炼丹。
李含章倒也乐得清闲,这方小院虽不大,但十分精巧素雅,青砖黛瓦,池馆水榭,映在青松雪梅之间,假山怪石,花坛盆景,藤萝翠竹,点缀其间,正中央还栽着一颗硕大的桂树,虽不是飘香的季节,但看着十分爽朗开怀。
李含章每日醒后就在院中赏景观梅,等着纪幽为他捎来菜肴,待用过饭,便在一旁帮助纪幽挑拣药材,生火熬药,两人几日下来,配合甚是默契,有时一个眼神,李含章就知道纪幽伸手需要什么。
纪幽也是时不时被惊讶到,这位太子殿下哪里像宫里人传的那样尚未启蒙,大字不识,分明是过目不忘,聪慧至极。
每次看到成色上好的丹药出炉之时,两人都雀跃不已,纪幽发现自己已经快要离不开这个得力的小道童了。
一晃已经过了九日,明日就是与高祖皇帝约定在冠凌峰相见的日子了。
天色已晚,纪幽和李含章都仍未入眠。
李含章躺在纪幽房中的软榻上,辗转反侧,烛火忽闪忽闪跳的人心烦,心中也是惴惴不安,终是忍耐不住,开口唤到:“纪幽,你睡了吗?”
“没有,何事?”纪幽同样睁着眼睛躺在床上。
李含章得到回应,将身体翻到纪幽床铺的方向,问道:“你为什么要练那么多的丹药啊,是明日要和那个做了断的人打架吗?”
纪幽轻笑,但是觉得也没必要隐瞒,回道:“嗯,为了以防万一,上回在宫里受的伤还没好全,得多吃点丹药补充内力。”
李含章得到肯定回答,但心中却更加沉重,不由担心起来,又想起那晚雨夜在宫里伤痕累累的纪幽,更是如针扎般不敢再想,只好又问道:“那剩下的药呢,你不是练了好多。”
纪幽认真回道:“剩下的是我义父义母日常吃的药,还有给阿豆增进修为的丹药,还有一部分,是给你练的一些固魂强身的。”
李含章有些发愣,鼻头酸涩,想张口再问为什么非要这几日练那么多的丹药,好像再也不回来了似的。
但又不敢问,怕听到自己不想要的回答。
纪幽也翻过身来,和李含章相对而视,盯着他良久,目光有些留恋又有些忧伤,踟蹰片刻,对李含章说道:“明早醒了,你就赶快回宫去吧。”
李含章怎会愿意就这样回去,忙质问道:“怎么,你怕打不过人家?”
“不是。”
“那就是嫌我无能,怕我拖累你了?”
纪幽叹了口气,还是说出了担忧:“明日还不知是何状况,我也无十分把握,我怕将你也陷入险境,而且你都出宫那么久了,也该回去了。”
此话肯定说服不了李含章,他直挺着坐起来,起了气势,急迫说道:“我现在可是还在皇陵里呢,宫里的人哪有对我上心的,我跑出来丢了最好,不知道有多少人开心呢。
再说了,咱们也算相识于危难,你的事我从来都没有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我都这样懂事了,怎么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就要赶我走了。”
纪幽见李含章像是生了气,也激动起来,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此去凶险,你已经救了我多次,将你卷进来我已经是万分愧疚,怎能再让你涉险,你若因我陷入危难,我死也不会瞑目。”
李含章明白纪幽的意思了,但明日自己是非去不可的,已经置身其中,团团迷雾总是要揭开来。
还有在城外湖泊纪幽醉酒后说的什么十日后就可以解脱,就可以离开的话,李含章想起来就心慌不已,竟有种好似生离死别的感伤冒出来,万一明日回宫了,以后再也见不到了怎么办?
在被冰冷和昏暗塞满的前半生,李含章有过怨,有过恨,也许是习惯了糟践和屈辱,他慢慢变得好像比世间大部人都豁达从容,在整个生命中,珍视的东西已经几乎全部离开,好像再失去任何东西都不会掀起心中任何波澜。
是有多久了,如薄雾般已经渐渐飘散的爱恨嗔痴好像又回来了,将心中的死水掀起层层涟漪,这种变化唯一的解释就只能是眼前纤弱秀美的女子了。
她一次又一次意外地出现,好像不怀好意却又坦荡的让人动容,明明比自己厉害好多,却总是被自己遇到最脆弱的时候,一本正经地说要保护自己,却连一次都没有做到。
李含章不知为何总是贪恋她的脸庞,她的身影,贪恋每一次不经意的肢体触碰,就连递药时不经意的指尖相抵都让李含章心热不已,浑身僵硬,他只能暂且将这种奇特反应归罪于之前胡乱吃的两粒药丸。
匮乏的人生没有人教过李含章何为情之一物,何为男欢女爱,除了郑嬷嬷,李含章几乎从没有触碰过女子,李含章只能独自偷偷好奇和接受这渐渐发生的令人无法适从的变化。
他不抗拒,反而欣喜。
总而言之,追随自己最自然发生的心意,是绝对不能让纪幽一人前去赴约的。
李含章敲定了主意,安抚纪幽道:“你放心,高祖皇帝是我的老祖宗,肯定不会伤害我的,到时候你若跟别人打架,我一定躲得远远的,行不行。”
纪幽见他坚持,说的也有些道理,终是暂且压下了忐忑,回道:“那好吧,记住,一切小心行事。”
李含章心里的石头落下来,此时就连外头的月光也更皎洁起来,他回了声嗯,躺进软榻里,踏实睡去了。
翌日,冠凌峰
纪幽今早穿了身黑色紧身短打,手腕和腰身都用皮质带子紧紧得束缚起来,李含章见状,心想定不能拖后腿,也挑了身相对轻便灵活的衣衫。
两人一路进了冠凌峰,却没往峰顶上走,纪幽来回到处转,折了大把大把叫不出名字的紫色野花,兜兜转转到了一座墓碑前。
李含章驻足,定眼看过,碑上写着“陆籍之墓”。
是襄阳侯世子陆籍,他果然回不来了。
纪幽将满怀的野花放在墓前,盯着墓碑停滞片刻,沉默良久终是开口:“你放心你的父母身体已经好全,他们每日都很开心,襄阳侯府因为你的战功也日发兴盛,一切都很好,但是我还是想说一句,是我对不住你。”
李含章想张口安抚,突然脑海里窜出一开始在冠凌峰见过纪幽后的那天晚上做的梦。
梦里的枯枝败叶,人皮灯笼,还有血人恐怖至极,全身筋肉俱露,凄惨的悲鸣现在想起还让人汗毛竖立,全身尽出冷汗。
又联想到纪幽那晚在湖边说的,与一将军达成协议,以父母之命换其魂魄,难道......
李含章越想越害怕,阴瘆逼人,熟悉的呕吐感又席卷而来。
李含章捂嘴连连后退,纪幽听到动静,回过神来,忙上前搀扶,李含章脑海里还是那个可怖的梦,虽然绝对不会相信纪幽会做出扒皮抽筋之事,但已经联想到冠凌峰取魂之事,脑中骇人画面不断闪现,李含章下意识就推开纪幽递过来的手腕,又是连连后退几步。
纪幽怔住,手臂抬在半空,过了片刻才缓缓收回。
纪幽不明所以,有一瞬间的委屈和慌乱,但也好歹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料想到定有缘由,等到李含章缓过气来,才开口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李含章从不对纪幽隐瞒,压下眩晕的呕吐感,喘气回道:“那日,就是我第一次在冠凌峰见你的那日,回去后我做了个噩梦,梦里冠凌峰顶的院子全是荒凉断枝,院子门口的灯笼是人皮灯笼,还有,还有一个没了皮的血人疯狂扑上来要咬我。”
纪幽听后笑了,拿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值墓碑,问道:“你是觉得梦里的血人是襄阳侯世子,而我把他的皮扒了?”
李含章不敢回答,只是用故作无辜的眼神看着纪幽。
纪幽赌气般折了枝枯草,转身离开,李含章见状赶紧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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