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月融融，如水般铺洒而下，将天地间都镀上了一层柔软的清辉，藏秀宫都被这月光衬得静谧了一些。
徐怀真从万秋那压抑的房间里退出来时，仰首看向墨蓝色的天空上那一轮悬挂的弯月。
月色怡人，却驱不散她心头的烦懑。
片刻后，她轻轻吐出了一口浊气，而后才收回目光，快步回到了西偏殿的住处。
房间里，历弥珍正焦急地等待着，此时见徐怀真推门而入，连忙迎了上来，急切地问道：“如何？”
回身将房门关严，徐怀真牵着历弥珍走到桌边一起坐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已经微凉的茶水，一饮而尽后，才缓缓将方才与万秋的对话，以及探听到的晚香之名，尽数告知了历弥珍。
历弥珍听得眉头紧锁，沉吟着说道：“看来我们接下来要查一查这个晚香了……”
说着历弥珍又顿了顿，抿唇看向徐怀真，“只是，万秋和皇后娘娘那里，你是怎么想的？”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这次玲珑骰子的陷害，她们躲了过去，可之后呢？
就算万秋掀不起什么风浪，可皇后若是不愿再等，直接插手其中，她们又该如何应对？
闻言，徐怀真缓缓放下茶杯，眼神沉静，却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意味，慢声说道：“万秋不足为惧，但皇后……”
摇了摇头，徐怀真垂下眼睫，语气沉郁中还带着几分落寞：“我们与皇后对上，无疑是蚍蜉撼树。”
历弥珍心中一紧，握上徐怀真的手，勉强压住心里的浮躁，安抚地说：“你也别急，总能想到办法的，实在不行，还有观定意身后之人呢！那人既然将她送入宫中，总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就这么被遣送出宫吧？”
“我们没办法撼动皇后，但那些大人物，总会有办法的。”
徐怀真正思索着之后该如何去做，才能彻底保下观定意，而历弥珍的话，却突然让她眼眸一亮。
她反手握住历弥珍的手，抬起头，仰着亮晶晶的眼眸，“师姐，你说得对！我们虽然无法和皇后抗衡，但有人可以！”
“如今情形，借力打力才是上策！”
“是谁？”历弥珍眼中也划过了一丝喜色，追问道。
“宁妃，陈月照。”
历弥珍如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确实是个好人选……”
徐怀真舒然一笑，望着桌上摇曳的烛火，缓缓而诉：“皇后娘娘想悄无声息地将观定意遣送出宫，就是不愿被旁人发现，她于采女遴选一事上的疏忽，可只要将这份疏忽透露出去，想来，无论是宁妃，还是淑妃，都不会任由皇后轻易的弥补了自己的过失……”
“那你为何选定了宁妃，而不是淑妃？”历弥珍歪头看着徐怀真，有些不解地问。
徐怀真也转眸看向历弥珍，“因为此事上，皇后虽然有所疏漏，但终究算不得什么大事，便是抓住了这个把柄，也只能给皇后娘娘添些堵罢了。”
点了点头，历弥珍思索着说道：“所以，淑妃未必会在乎这点小事，可宁妃却一向热衷于给皇后添堵……”
“而且淑妃无所顾忌，若是将此时闹大了，难免会牵连到观定意，可宁妃就不会了，她只会拿捏着把柄，牵制住皇后，但不会将事情闹大。”
历弥珍恍然，“是了，太子虽然记在了皇后名下，但到底是宁妃亲生，为着太子，她也不会将事情闹大。”
说罢，历弥珍和徐怀真对视了一眼，又缓缓笑道：“这事儿就交给我吧，明日我想办法将话递去关雎宫！”
“那就劳烦师姐了！”
只是翌日一早，还不待历弥珍有所行动，藏秀宫中，就迎来了一个让她们意外的人。
一大早，徐怀真和历弥珍正在房中用着早膳，檀香就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
“怀真，弥珍，宁妃娘娘宫里的掌事宫女来了！说宁妃娘娘想亲自挑选几个伶俐的宫人，让咱们藏秀宫安排些采女，三日后送去关雎宫，给她见见！”
正执箸坐在桌前的徐怀真和历弥珍，闻言俱是一怔，而后面面相觑了一瞬。
她们昨晚才想到了让宁妃牵制皇后的办法，今早宁妃的人竟然就如此突兀的出现在了藏秀宫？
徐怀真心念电转，一个猜测浮上心头。
随后她强压下心中的波澜，对檀香道：“知道了，我们这就去安排。”
“行，那你们快些，我先去采女厢房通知一声。”说着，檀香匆匆而去。
房门关上的瞬间，历弥珍立刻看向徐怀真，眼中满是惊讶，“这……不会是你安排的吧？”
徐怀真摇了摇头，“当然不是我。”
她们昨夜商定好后，她就不曾离开住处，怎么可能所有安排。
“那这就奇了……”历弥珍啧然一叹，完全想不通是怎么回事。
徐怀真对此倒是有所猜测，但她没有把握自己猜得对不对，就不曾和历弥珍去说。
只是在送走了宁妃的大宫女，又心不在焉地上了一整日课后，徐怀真就匆匆拿了自己的对牌，径直往承天门去了。
余朝皇城名为殷城，共有五道大门。
承天门后，乃是内廷后苑，而承天门外，则是中廷，殿中省与太子所住东宫，皇子所住含元殿等地皆在此处。
资善堂亦是。
拿着对牌穿过承天门，徐怀真熟门熟路的顺着殿中省后的小路拐向西边，不一炷香的时间，她就从资善堂的东门到了正殿的东偏间。
这里是裴晏声的住处。
此时，裴晏声刚结束今日的课程，正在房内整理书卷。
傍晚的阳光透过窗棂，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安静朦胧的光晕。
他好像一直不太爱关门。
徐怀真站在门外，看向桌案后的裴晏声时，如是想到。
轻叩了两下大敞着的门扇，徐怀真不等裴晏声发话，便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裴晏声闻声看着逆光而来的徐怀真，面上没有丝毫的意外，只是眉眼间一瞬间柔和了下来。
他放下手中的书卷，抬眸看着徐怀真，轻声开口：“你来了。”
“裴先生，”徐怀真上前两步，走到桌案对面，居高临下地望着端坐在椅上的人。
一时间，一坐一站，四目相对的两人都没有开口，沉默在满是书香的房中流转。
半晌后，徐怀真率先移开目光，看向一旁，而后开门见山地问道：“今日宁妃娘娘突然要见藏秀宫的采女，此事，可是先生手笔？”
裴晏声沉静的目光，在徐怀真移开视线后，陡然变得灼热，眉眼间也带上了细碎的笑意。
“是我。”裴晏声道，“你果然猜到了。”
徐怀真闻言，神色有一瞬的怔然。
她没有想到，裴晏声竟与她想到了一处，并且先她一步，悄无声息地便将事情推动了下去。
而裴晏声此举，不仅解决了她眼前的危机，更将她完全摘了出去，免去了她亲自谋划、可能暴露的风险。
顿时，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片刻后，徐怀真垂下眼睫，轻声道：“多谢裴先生。原本我也打算……”
“我知道。”裴晏声打断她，声音里带着一丝极淡的笑意，了然说道，“我猜到你也会想到此法，所以不如由我来做，更稳妥以些。”
徐怀真终于抬起了头，看向裴晏声清俊的面庞。
此时她心中感慨万千，忍不住小声喃喃道：“其实最开始我没有想到的，毕竟我只是一个小宫女，哪里敢将高高在上的贵人们当做棋子……”
徐怀真这句话里带着一丝自嘲，也有一丝身处漩涡的无奈。
裴晏声闻言，起身越过桌案，走到了徐怀真身旁，目光深邃的望着她，仿佛要看进她的心里去。
“在这宫墙之内，宫女与嫔妃，本质上并无不同，都是被困于方寸之地，挣扎求存的人。”裴晏声缓缓出声，语气里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所谓的身份地位，很多时候，不过是更沉重、更华丽的枷锁罢了。”
敏感的察觉到裴晏声话声里的异样，徐怀真转眸看向身旁的人，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因为她其实没有听懂他话中更深层的含义，但她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此刻的情绪似乎有些低沉。
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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