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不好?
周棠很少从医生的口中听见这么感性的形容,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过了几秒,医生似乎是看出了她眼中的疑惑,抖了抖手里的纸质病历,抽出一份药品清单递了过来。
“所以需要使用少量的镇定药物。”医生说,“病人有药物过敏史吗?”
周棠问:“镇定?”
她一边询问着,一边以怀疑的目光从观察室的小窗里望了进去,想看看裴寂容如今是什么模样,但出于隐私的考虑,那扇小窗紧紧闭着,什么也看不见。
周棠慢慢收回目光,满腹狐疑。
仅仅离开了半天而已,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能把裴寂容和镇定药物归类到一个格子里去?
“他现在的状态很……”周棠尽力斟酌用词,但说出的话仍然令自己感到荒谬,“很狂躁吗?”
出乎意料,医生摇了摇头:“那倒没有,病人看起来很平静。”
周棠没有松懈,静等着转折性的“但是”。
“但是,”医生果然很快说道,“在特殊时期,情绪是可以通过信息素来量化的,我们有客观的评判方式。”
他又从那沓病历里抽出一张来,指着上面的数据说:“病人已经达到使用镇定药物的标准了。”
周棠看着那张化验单,沉默了几秒,才回答了最初的问题:“……他没有药物过敏。”
得到回答,医生立刻放弃了闲聊,抓着病历去配药了。
周棠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拿出终端给相熟的同僚发消息,询问近来最高法院的局势是否有什么变化。走廊上的信号屏蔽仪还在运作着,编辑完文字点下发送键,立刻弹出来一个红色感叹号,她皱了皱眉,将信息内容复制下来换成了邮件。
在做这件事的时候,刚才出现过的念头又在脑子里转了一圈。
完全看不出来。
裴寂容的心情不好,这是很容易就能发现的事,但坏到了需要用镇定药物来协助控制的程度——如果不是化验单上的数据白纸黑字地写着,她完全没办法相信。
平生头一次,周棠感觉裴寂容像是一团永远也捉摸不透的迷雾。
认识这么多年,她一直自信地觉得自己已经够了解他了,至少要比其他人的程度更深,但是直到此刻才突然发现,或许根本不是这回事。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最近,轴心区明明一直很平静啊,有什么意外能让裴寂容紧张到这种程度?
周棠凝神沉思了许久,但无论怎么回忆,浮现在脑中的都只是些无关紧要的小问题,与最高法院有关的重要事项,她只知道一件,但那不是适合拿来询问的东西,除非……
“周小姐?”
就在这时,观察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个护士端着放药的托盘走出来,见到周棠时,有些惊讶地喊了她一声,接着不知想到什么,停了下来,小心翼翼地问道:“您还好吗?”
周棠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这样问候自己,但还是回答道:“我没事。”
“可是您看起来很苦恼。”护士眨着眼睛,小声问,“您在自责吗?”
第四十七区没有稳定的大型医院,在这里巡诊的医护人员都是从中心区域抽调来的,每半年轮值一次,出行都有治安局的警卫护送,比起把警惕刻在心尖上的当地居民,还保留着天真的和善。
但是……自责?
为什么?
周棠没弄清对方的思考逻辑,在疑惑中沉默了一会儿。
护士显然见多识广,将沉默看成了尴尬下的默认,好心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用安慰的语气说道:“我能理解您的心情。”
周棠反问:“我的心情?”
“是呀,我前任也是Omega,我太懂这种感觉了。”护士小声叹气,“他有什么不开心从来不直说,总是想用信息素来暗示我,可是我是Beta啊,也不会读心术,怎么可能猜的出来?就算是发热期也一样。一开始我也很自责,但是后来我终于想明白了。”
周棠也终于对这段谈话有了兴趣,配合地递上话头:“想明白了什么?”
护士将举了半天的托盘换到另一只手,说道:“我干嘛非要委屈自己,Beta就是不会考虑信息素、有话直说的啊,我就是玩不来信息素猜谜啊,又不是故意要这样的,他生气才奇怪呢,哪有鱼该因为骑不好自行车自责的道理?”
周棠的目光往护士身后扫了一下,问道:“所以最后呢,你因此和他分手了?”
“对!我一点儿也不后悔。”护士鼓励道,“你也不要纠结,这个不行就下一个,有些人可能天生就不合适呢,合适也是爱的基础嘛。”
周棠默了默:“你说的有道理。”
“对吧!”
劝慰有了效果,护士高兴起来,举着手臂又鼓励了两句,才抱着托盘匆匆往配药间跑去。
目视着她的身影远去,周棠才转过头来,笑着问:“您对她说的这些也感兴趣吗?”
裴寂容倚在门边,沉默不语。
从半中心区来的护士没有“谈话时要防止被人听见”的意识,观察室的门打开了好一会儿,她也一无所知,在当事人的目睹下讲完了整段话。
为了回报她的好意,周棠没有出声提醒,选择将尴尬全部留给自己。
好在也不是什么出格的话。
裴寂容蹙了蹙眉,没有回答,侧身让出路来:“进来谈。”
和最开始相比,观察室里多了一点药味,桌面上有几支空掉的注射器,灯光还是一如既往的昏暗,落在人身上,像微弱而即将融化的星光。
至于其他的细节,则都包含在信息素中,不是周棠能觉察的了。
她反手关上门,目光在室内流转了一圈,重新落回到裴寂容身上。
从护士口中听到的那些话,似乎真的起到了一点作用,那种雾里看花般的迷惘消散了许多,虽然她几乎没有为此自责过,但也感到了隐约的宽慰。
这可不是我的错,她想,Beta就是没办法理解信息素,虽然她的程度严重了一点,但这就是Beta啊。
裴寂容在桌前坐下,抬眸看过来,因为注射过镇定药物的缘故,他的表情比先前还要不露破绽,漆黑的眼睛里泛着薄薄的水光,在被灯光照射时,细而弯的睫毛一动不动。
周棠没什么正事要谈,观察了一下,见他的状态已经恢复得很好,也不再问一些感觉好不好状态怎么样了的废话,反正得不到真实回答。
然后裴寂容轻声问:“你也会那样想吗?”
周棠眨眨眼:“什么?”
她开始觉得自己和世界是不是有点脱节,自从离开档案室以后,就开始一个接一个听不懂所有人的话,而谈话的另一方还觉得双方十分心意相通。
有一点烦躁了。
周棠后悔没找医生多拿点镇定糖块,这种吃着玩的东西里没有多少有效成分,但聊胜于无。
“自责。”裴寂容问,“你会吗?”
“我?”
周棠本想直接说不会,但回忆起刚才的对话,把护士的比喻拿来现学现用:“您会责怪一条不会骑自行车的鱼吗?”
裴寂容听着这句有点风趣的反问,没有露出笑容。
“你需要我……”他问,“把想法直接告诉你吗?”
奇怪的对话方向。
周棠没有想过有一天会从裴寂容口中听到这样的问题,但这两天被他盘问的次数也够多了,她不像最开始那样惊异,思索了几秒。
需要?需要……?
这个问题应该被如此讨论吗?
难道她一直以来,都表现得很不需要知道他的想法,对一切都漠不关心吗?而且,如果真的想说就会直说了吧,问“需不需要”——是否倾听者应该善解人意的等同为不需要?
刚才的想法再一次掠过脑海。
不只是她不够了解裴寂容,照现在看来,这种情况很可能是双向的,他们相识多年,居然互不了解,还自以为对对方足够熟悉。
不合适。
这三个字仿佛在眼前飞快的闪烁了一下,冒出尖锐到使人流泪的光。
如果状况实际上是这样,那么,就算那天晚上裴寂容答应了她的告白,恐怕也没有任何意义,那只是导向错误结局的另一条路,是在抵达注定的终点以前,用情绪和时间走过的长长的曲路。
告白失败……
说不定才是好事。
甩开这个前所未有的念头,周棠微微吸气,让神色染上一点点笑容,保留住暗恋者最基本的尊严。
“这不重要,您用不着花时间思考这些。”她笑了笑,“我们的情况和护士说的不一样,并不是恋人关系,不需要想那么多。”
裴寂容看着她。
镇定药物仍在生效,他听着这些回答时,被无法撼动的冷静包裹着,但在隐约之间,能感觉到环绕在身边的甜酒气味渐渐浓郁,一只看不见的手抓住了心脏,用力地攥紧。
麻醉阻断了电信号的流动,他没有痛苦的感觉。
但也并没感到心情转好。
……
进入第四十七区的第九天,周棠终于得知了莱顿的消息,但并不是她希望的那一个。
“最高法院召集的会议?例会?”
周棠在记忆里翻找了许久,没能找到与此有关的信息,问道:“我没听说过这件事。”
“我们也是第一次参加。”治安局秘书说,“是今年刚定下来的,上个月就通知了,但最近才说需要局长本人到场。”
虽然是临时通知,但莱顿没有半点儿不乐意,对他来说,这场会议的性质和一张免费的旅游劵差不多,若不是人数有限,他甚至想把全局的闲人都带上。
最高法院的饭可不是那么好蹭的,提前吃到更令人安心。
唯一不太高兴的,可能就只有周棠了。
而且事务官也没有联系她。
在信号恢复正常的时间段里,周棠找准机会向总部发了邮件,但没能找到安东尼,照部里的说法,他似乎也陷入了某个信号不良的区域,和她一样经常联系不上。
只能继续等待。
在所有未定事项里面,只有一件尘埃落定——向同僚发去的询问轴心区情报的邮件,短短半天就得到了回应。
周棠一边忙着其他的小任务,一边抽时间把那些邮件看完了。
结论是没有异常。
轴心区最近风平浪静,所有麻烦事都是从旧事里承继下来的,没有新故事。
“最高法院呢?”周棠不死心地打了通讯,问道,“什么也没有?”
同事被她追问了两句,也不由得开始自我怀疑,说完“等等我再看看”后,把近期的新消息全部审阅了一遍。
“没有。”
同事非常肯定地说:“我确定没有异常,你到底发现了什么?这种态度让人很害怕诶。”
周棠也给不出具体回答:“你就当是预感吧,我总觉得最高法院会有事情发生。”
“最高法院?”同事想了想,“你不会是在说重构法案吧?”
周棠:“没有,我对那个没什么兴趣。”
“感兴趣也没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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