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晌午,裴真拎着食盒再次来到青霜院。
云拂晓仰躺在松软的草地上,依旧是青丝如瀑,不施粉黛,赤金色的裙摆绽开,宛如火海燃烧在黑暗,璀璨亮眼。
听到院门被推开的细微动静后,她微微扭头,眼梢斜挑,眼珠转动,在昏沉飘落的花雨里凝望住他。
为了冲开锁灵链,她耗费太多灵力,此时脸上颈上便沾染潮湿的汗意,在迷离光线下折射出某种清浅碎光,如星月洒落微漾的水面。
裴真步伐顿在院门口,在那片星月光芒映入眼帘的瞬间,肢体动作便已快于意识,蓦地扭过脸去,不看她。
花瓣鸟从花藤后飞出来,讨好地围绕在裴真身边。
裴真垂眸,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
云拂晓轻咳一声。
花瓣鸟像是得了某种指令,站在裴真的指尖,尖尖的喙一启,“裴真最讨厌!”
裴真与那花瓣鸟对视良久,默然无语。
随后,等云拂晓起身端坐在石桌旁,他才提着食盒走过去,重又将视线落在她脸上。
云拂晓试炼很久,终于可以绕过忌元魔脉凝出灵息,想来冲破锁灵链指日可待。因此心中欢喜,连带着脸上也有明显的笑意。
她得意道:“怎么样?你的花瓣鸟叛变了哦。”
裴真无奈:“你都教了它什么。”
“你没有听到吗?”云拂晓睁大眼,“你说了会听的。”
裴真没做声。
院子里光线黯淡,也遮掩了他眼下的淡淡倦意。
她在青霜院被关得昼夜颠倒,反而是扰得他深夜不得安眠。他昨晚正沉睡,脑海中蓦地响起带着笑意的清脆声,“裴真的剑术也就那样,不及云拂晓半分。”“云拂晓才是最强的!”
反复无休止,像是要给他催眠。
裴真被吵醒,一时睡意全消。
他静静躺在榻上,无奈揉了揉眉心,而后半阖着眼,看窗外星月光芒落满海面。
耳中充斥着她的声音,真正比林中鸟儿鸣叫还要吵。那些话将他描绘成一个很坏很讨厌的人,仿佛世上没有比他更可恶的存在。
但他听着,却不觉得恼。
纵使她挟带私怨的成分居多,裴真的眸光依旧很静,心头慢慢涌上一种奇特滋味,说不清道不明……总之不坏。
“有吗,”裴真神色如常,“没听到。”
当时已是深夜。
云拂晓垮下脸:“怎么这样?你以前很少睡得这么沉过。好可惜,我昨天和你说了很多很重要的事情呢,你居然都错过了。”
很多很重要的事情,就是指裴真最可恨。
裴真望她,眼底掠过淡淡笑意:“你回头可以再与它讲一遍。这次我会记得听。”
云拂晓勉为其难道:“那好吧。”
她的目光落在食盒,随口问:“大师兄是怎么同意让你用小厨房的?”
“他要我在菜里多放盐,”裴真从食盒取出饭菜摆好,“惩罚你擅自做主,一个人对付秦宇滨。”
云拂晓脸上笑容消失,从他手中接过筷子,恨恨道:“大师兄真记仇!那你听他的话了吗?”
不会真的放了很多盐吧?
裴真神情沉静:“我若这么做,你还会让我安然无恙地走出青霜院吗?”
这句话说得,似乎她是个很暴戾的人,而他是被她欺负的小可怜。
云拂晓静了片刻:“你在故意逗我笑吗?”
裴真静默一瞬,说:“没有。”
云拂晓抿起唇笑:“可是你一本正经的时候,比开玩笑要好玩多了——嗯,这也不太准确,因为你从来不会开玩笑。”
裴真性情沉闷无趣,从不会说笑话。
他也知晓这点,因此并未接这茬。
云拂晓低头喝了口汤,问起外面发生的事:“秦宇滨被处罚了没有?”
裴真:“还没定下来该如何处置,议论之人居多。”
他言辞保守,但云拂晓立刻明白:秦宇滨这是恶名远扬了啊。
“那明秀清呢?”
裴真搭在石桌的手指微动,没答,只伸手将那道她喜欢的海蛎推得离她更近些。
云拂晓果真又夹了几筷,海蛎壳很快在旁边堆成一座小山。
如此拖延片刻,她还是问:“怎么不说话?明秀清呢?一直没听你说过,他到底醒了没?”
裴真沉默良久,低声问:“你这样关心他?”
云拂晓不明白他为何忽然想到这里,但还是耐心解释:“我们好歹是自小相识。”
裴真慢慢地重复了遍:“自小相识?”
他语气里的不悦太过明显,云拂晓清晰地意识到一个事实——他终究是讨厌魔的。
明秀清可是未来魔君。裴真憎恨魔,从而厌恶明秀清,这无可厚非。
可我也是魔啊。
你这么厌恶魔,为何不与我保持距离?
她心头莫名涌上一股无名火,微怒:“是呀。我和明秀清自小在妖山长大,后来又一起去的南境。他进灵照山派,我被师尊收为弟子,带来溟海。”
清亮的眼眸中带着恼,赌气似的,她又补充:“这些事或许你并不知道。”
裴真点头,缓缓道:“现在知道了。”
云拂晓看出他眉眼不虞,腹诽这人真是脾气古怪,她不过问了一句明秀清的事,至于这么不高兴?
她还以为他接下来要拒不配合,低头吃海鱼的功夫,却听他的声音低低响起:“明秀清已经醒了,他伤势恢复了大半。岳殊还在昏睡。”
看来岳殊这次是彻底废了。
云拂晓“唔”了声,漫不经心道:“那看来短时间内,明秀清还不会暴露身份。”
她只想静观其变,并不愿掺和明秀清的事。
只要后者别在溟海仙门作乱,扰了她的师门清净。她可以当明秀清是空气。
裴真抬眸看她,沉默许久,终于问:“如今只有你我知晓明秀清的身份,你要看着他吸收侍鬼之力么?”
云拂晓漫声道:“他不会。他现在修为上不去,完全没有能力吸收侍鬼之力。况且就算非要吸收,也必定会闹出很大的动静,他绝对走不出溟海仙门的。”
说完这句,她暗自腹诽:我已经足够表明对明秀清的态度,昔日好友划清界限,我们早就断了交情。
你也就别揪着他的魔君身份,冲无辜的我阴阳怪气了。
谁料,像是要专程跟她对着干似的,裴真却移过目光,不咸不淡道:“真了解他。”
云拂晓动作一顿,终于肯抬眼看他。
她觉得这其中似乎有什么误会,自己有必要跟他说个清楚:“裴真。”
“上辈子,明秀清是吸收了另外两只侍鬼之力,做足准备后,才最终来到溟海仙门的。算算时间,那也是五年后了。这件事你应该也记得啊。”
裴真默然片刻,道:“若我现在就要杀他呢。”
云拂晓呛了一下,“他惹到你了吗?”
“惹到了。”
云拂晓一阵莫名。
她不懂这俩人为何这么快就起了冲突,但还是提醒一句:“溟海三岛禁止弟子私斗,你想杀他,至少得等出了溟海吧。”
她在溟海生活得好好的。这两人就算真打起来,血也别溅到她的溟海仙门。
裴真神情沉静:“所以你不会阻拦我。”
云拂晓悠闲道:“当然不会。你杀了明秀清,相当于得罪灵照山派,那里的掌门也不是好惹的,到时候一定会带着大批弟子去剑阁找你要个说法。你气性也不小,才不会忍气吞声,肯定不服,然后二话不说,拔剑就和他们厮杀起来。”
裴真沉声:“我似乎并没有那么冲动。”
她继续说下去:“再之后,剑阁为了维护你这个最受宠爱的小弟子肯定要出手的。于是锋海剑阁与灵照山派展开大战。大战之后,你们两败俱伤,实力都折损严重……”
裴真已经料到了她接下来的话。
“——这天下剑术第一的宗门,那不就是只剩下我们溟海仙门啦?”
说罢,她眼梢轻勾,盈盈地笑。
裴真听罢,脸上却没有半点笑意:“你又在说玩笑话。”
“是啊,”她不以为意,“我不是一直喜欢逗你吗,你还没有习惯?”
云拂晓轻描淡写地把这茬揭过去,便不管他,慢悠悠地将桌上美食尽数消灭。
裴真看出她有意转移话题,心里的郁躁一点没消。
这顿饭在沉默中结束。云拂晓小口抿着果汁,察觉裴真神色低郁,冷峭的眉宇间仍有不虞之色。
她受够了这份没来由的沉默,于是伸手,在他脸前晃呀晃。
刚要出言,却被一把攥住手腕。
裴真抬眸看她。
他的掌心炽热宽厚,手指修长有力,能将她的手和手腕全部拢在掌心。
此时,不过轻微用力,便已经攥得云拂晓吃痛。
花瓣飘落在两人之间,惊扰了视线。云拂晓微蹙眉心,当即暗恼,却不肯认输地要瞪他,语气凶狠:“做什么?我现在没心情和你比试。”
裴真不答。
她并无察觉,眸中微露疑惑之色。从他抿直的薄唇一路向上看去,直到望见那双漆黑幽邃的眼。
这双眼闭起时,睫下会盈满阴影。
他熟睡的模样云拂晓至今还能记得。
那是在寒山,深夜又落雨。潮湿的风从半开的窗子灌进来,为这闷热夏夜带来难得的清爽凉意。
她缩在软榻里侧,睡得正舒坦,蓦地被一阵骤雨吵醒。
窗外雨落得急,激打在花叶上发出清脆声响。云拂晓眼睫轻颤,下意识翻了个身,旋即顿住。
软榻外侧,昏朦的光线竟勾勒出某人的身体轮廓。
是裴真。
他侧身面对着她,气息沉稳均匀,是睡熟之后毫无防备的模样。那秦清辰隽的脸就埋在她的枕边,高挺鼻梁甚至压住了她的一缕青丝。
两人没有任何肢体的触碰,隔着一段不疏远却也谈不上亲密的距离。
他似乎在有意不去碰她。
云拂晓莫名产生了如此想法。
夜风潮湿,光线昏暗。云拂晓眨了眨眼,却依旧看不清他的脸,于是慢慢挪过去,半梦半醒地挨在他旁边。
裴真似乎很累,睡得沉沉,纵使察觉到她靠近的气息,也没能及时醒过来,只是眼睫轻颤,随后无意识地伸手将她按进怀里。
雨夜的风清凉潮湿,他的身上却暖热干燥。
云拂晓的脸颊被迫埋在他颈窝,肌肤相贴,他身体的热度毫无阻隔地传递而来,她嗅到他身上隐约的山茶花香,浑身一僵,好半晌,才挣扎着抬头,要从他怀里挣出来。
一抬眸,却见他眼下有连日忙碌、休息不足的微青。
她看他许久,那一瞬她都不知自己在想什么。她看到自己伸出了指尖,轻点在他眉心处,随后滑落,一寸一寸,慢慢向下,若即若离地抚过挺拔的鼻骨,最终落在他的唇。
他的气息灼热,扑在她微凉的指尖,化作亲昵的纠缠。
似乎仅是短暂的一瞬,也可能是恒久的沉默。云拂晓的视线落在他抿直的唇线、以及唇边她的指尖,耳畔回荡的尽是窗外急雨的沙沙声。
她指尖微动,一下一下,轻轻为他抚平抿直的唇,如此反复数次,想让他放松下来,然而收效甚微。
他在梦里似乎也总有化不开的低郁。
抑或他性情本就执拗,所以连睡时也不肯服软片刻。
云拂晓为此感到挫败。
她不由用了些力气,指甲无意中划过裴真的唇角,却不料因此弄醒了他。
视线对上的刹那,云拂晓彻底清醒,旋即若无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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