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拂晓,你决意要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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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雨映寒山,森森似银竹。
这是云拂晓被封印在寒山结界的第二年。
两年的隐忍,等来裴真的一瞬疏忽。她抓准时机,一壶毒酒送到他的眼前。
诚然,计划很简单。
可对付裴真此般冷肃古板之人,反而愈发行之有效。
天边黑云低垂,魔息浓如倾墨,情势危如累卵。
云拂晓已然等不及要走。
但裴真端坐,身后是一道隔绝了光影的纱帐,身前是雪肤红唇盈盈含笑的她。他冷峻眉眼里满是说不出辨不明的情绪,沉默着不为所动。
对视良久,云拂晓耐心尽失,攥住他一丝不苟的衣襟,探身贴近,在他忍耐的目光注视中,莽撞而蛮横地凑近。
他还端着盏茶,手腕一颤,茶水泼了满袖。
微凉的酒液一点点渡到他的口中。
时间漫长得令人难以忍受。
门窗敞开着,天边电闪雷鸣,山中风雨声势浩大,雨滴斜吹而来。
室内漫垂的纱帐被风吹动,起落无声,空气里弥漫着醉人的花香与酒香。
良久,云拂晓抬手一推。
裴真猝不及防后仰,低眸敛眉,神情里有种隐忍的痛苦。
她精心涂抹的口脂被蹭花,却并不在意,反倒挑起眉,悠然欣赏他的手腕与颈项被毒雾寸寸缠绕,眸子里露出满意的神色。
裴真跌坐在地,唇色染红,隐有水光,向来挺拔的脊背都松懈下来,黑沉沉的目光显出一种醉酒后的微茫。
瞬息的心神大乱,足够剧毒爆发。
他相貌本就生得冷,眉骨鼻梁都英挺利落,整个人如一把开了锋的薄剑。此时跌坐在满地的茶酒与零落花瓣中,也并不显狼狈,恰如玉山倾颓。
云拂晓站起身,润红的唇瓣勾起一抹笑:“真想不到连大名鼎鼎的锋海剑圣,也有任人宰割的时候。”
裴真眉骨下沉,声音是一种极力隐忍过的沙哑:“你满意了吗?”
他的眼眸乌黑幽邃,看人时始终冷静疏离,纵使因为毒发的缘故而略有狼狈,却依旧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意味。
若非他的唇上也沾了她的口脂,云拂晓几乎要以为,方才在烛火都照不透的帘帐后,那个将她按在犹带雨水的山茶花丛里,隐忍又凶狠地亲吻着自己的人不是他。
“看你失控比较满意,”云拂晓挑着眉笑,软又轻的声音里有不加掩饰的嘲讽。
“譬如你方才吻我的时候。”
裴真的脸色一瞬苍白,回想起那时的难以自控,又见她此刻的戏谑。他眸光又深几分,心郁意躁之际,喉间竟涌上一阵腥甜。
云拂晓睨着已然毒发的裴真,心情大好地勾起唇角,却一时忘记了下唇的咬痕,痛得轻嘶声,险些笑不出来。
可以断定,裴真绝对是被她突如其来的吻气得失去了理智,否则也不会在她唇上咬出血来。
天外又是一道电闪雷鸣,魔军冲撞结界,发出巨大轰鸣让天地都随之震颤。
在这样堪称末日的景象之下,裴真的视线却始终凝在她的脸上,瞋黑眉眼里透出几分执拗,目光深而静。
云拂晓察觉到他的注视,却并不在意。
她抬袖抹去唇边的湿润,目光与他一触即分,随后漫不经心地转头看窗外雨幕。
昏暗的天空现出几道裂痕。
魔息在疯狂游撞,结界裂痕逐渐扩大。
此处的结界也要被攻破了。
忌元魔脉枯竭,南方防线被破,魔域三境举兵攻杀而来。
四根天柱,已折其三。
这个世界濒临崩塌,各仙门世家前赴后继,纵使拼死相抗,也无力阻住众生的灭亡。
这些时日,传灵鸟总给她送来两境各地被魔气摧毁的消息。
到底有多少性命毁于魔祸?已经无法估算。
云拂晓低眸听着,纵使面上沉静,也掩不住内心的暴怒。
这就是魔君复生的结果。
这就是明秀清骗她的所谓“新世界”。
没有分庭抗礼,没有划境而治。
只有毁灭与崩塌,众生消亡。
明秀清,她的自小相识、多年陪伴,她在这世上最为信任之人。
她想方设法帮明秀清拿回了属于他的力量,又助他成功坐上魔君之位,为此不惜与师门决裂。
然而,事成的那一刻,明秀清却转头就撕毁了与她的承诺,并将她弃于不顾。
如此迫不及待。
她一腔抱负,满心期待,到头来却被骗得团团转。
云拂晓生平最难忍受被人欺骗,她必须找到明秀清,她要亲口听他说出真相。
为此,她不择手段,也要离开此方结界。
思绪一瞬拉回,云拂晓的目光落在裴真面上。
他垂眸运转灵息,正试图将剧毒逼出。此人早已被尊为仙门剑圣,修为通天彻地,想要逼出这剧毒也不会消耗太久。
事态危急,耽误不得。待他恢复,她必然走不了。
云拂晓本也不想趁机杀他,趁人之危不是她的作风。于是从袖中取出一枚青色灵丸,搁在案上。
那捧红山茶还跌落在地,花瓣散开如血,而压在花瓣之上的,便是一截墨色衣袖。
他手指紧攥,稀薄的光下,骨节因过于用力而泛白。
裴真抬眸,目光定定落于她面上:“事到如今,你还要去找他?”
那意思似乎在说:明秀清将她骗到了这种程度,她竟还不知伤痛。
云拂晓并非任由嘲讽之辈,更不会向旁人哭诉心里的不甘。她有她的自尊与骄傲,不允许任何人来强调她的痛苦。因此,即便难过到窒闷,也要故作无恙。
她抬眸,唇线抿出一道弧光来:“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与你何干?
说罢,不再看他的反应,云拂晓转身走出阁子,站在雨丝淅沥的庭院里,五指虚虚张开,低念法诀,磅礴灵力霎时灌满衣袖。
“赦心”剑突破山后层层封印,迅疾飞来,无比乖顺地被她握在手心。
剑身止不住的嗡鸣,昭示它终于又见主人的兴奋与激动。
裴真的视线始终一瞬不转地凝在她面上,眸色深黑。
不知为何,他的声音比方才更低:“你离开这里,一定会死。”
云拂晓被他关了两年,本就心里有气。闻言又折身回返,倏地一剑刺在他的手腕。
剑锋冰冷,紧贴他的腕骨。
殷红血丝缓慢渗出,在他腕上划出一道细细的线。
云拂晓扯起一抹冷笑:“你不赶紧服下解药,才会死。”
男人的手掌宽大,青筋微突,轻轻颤抖着,似在极力隐忍某种情绪。
好歹是曾经的死敌。此刻他难得处于如此劣势,云拂晓又怎会轻易放过这个羞辱他的绝佳机会?
她淡声开口,为两人多年的争斗做了最后注解:“裴真,你我争斗多年,虽然你从不肯承认,但终究是我胜你一筹。倘若还有来世——”
她本想说,倘若还有来世,依旧会是我赢。
但天边忽地一道雷电蜿蜒闪过,瞬间的夺目光亮之下,云拂晓眉心轻蹙,神情甚为明显地露出几分不情愿,“算了,与你这种心思复杂之人周旋,实在很耗费我的心神。若有来世,我们一定离彼此远些,最好永远不相识。”
专心克制剧毒的男人神情始终平静,却在听到最后一句时,眸光难得轻颤。
他胸膛隐忍地起伏着:“当真?”
闻言,她露出今晚第一个发自真心的笑容:“当真。”
而后,飞身离开。
红山茶似的衣裙如一团火,烧破了沉沉夜色。
随即,一道磅礴剑势横扫寒山,结界彻底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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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拂晓御剑而行,赶往九万妖山。
湿冷的风迎面吹来,她忍不住呛咳一声,胸腔传来剧烈的痛楚。
被关在结界的这两年,她体内魔脉被摧残得十分孱弱。
裴真每月以涤息冷泉洗去她体内魔息,洗得她记忆错乱,神志不清,连自己是谁都险些忘了。
自古仙魔不两立。云拂晓灵脉内藏着忌元魔息,裴真却不杀她,反而寻了涤息灵泉,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地洗去她身体里的魔息。
试图感化她吗?云拂晓对此嗤之以鼻。
也幸好忌元魔脉实在顽韧,怎么折腾都不见衰弱,这才没叫裴真得逞。
否则,云拂晓早该死第二次。
——认真说来,她曾死过一次。
若非那人将她送往南境神木域,与忌元魔脉融为一体,她早就化作冢中枯骨。
魔脉就是她的命脉。
可如今在魔域势力的摧毁下,南境神木早已枯死,忌元魔脉也要枯竭。
裴真虽然卑鄙无耻,总想永远控制她的行踪,可有一句话却没说错。
离开寒山结界,她失了灵息的滋养,一定会死。
云拂晓当然不想死,可她更不想被他控制。
人活一辈子,不必非要做些伟大的事,但至少不能留有遗憾,不能含恨而终。
她任性妄为一辈子,到头来竟因太过信任一个人,而酿成大祸。
她并非锱铢必较之人,但这笔被欺骗的烂账,她一定要找明秀清算,并亲手纠正他犯下的错误。
这口气不出,她死了也不会闭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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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云拂晓赶到九万妖山。
许多年以前,九万妖山还是个无主无名的三不管地界。
这里的势力混杂,既有魔域的零星势力在此扎根,亦有仙门的叛徒凭自身本事圈地为王。
甚至有零散的小妖、仙灵们在此寻求庇护。
乱了几百年,直到云拂晓的母亲姜榴打上妖山。
妖山之首,名为祈风山。
也是当今世上仅存的天柱。
云拂晓继承姜榴的遗愿,拿到赦心印,成为祈风山的主人。
这也是她与溟海仙门决裂之后,唯一的归宿。
青山森郁,云遮雾绕。
溪水流淌,撞在圆润的山石上,发出雀跃的叮咚声响。
云拂晓持剑立在山巅,遥望远处天幕魔息汹汹,浓云堆叠中似有阵阵嘶吼声。
魔域的侵袭已然铺天盖地,就连她庇佑的祈风山也不能幸免于难。
不过想来也是,这些年她自身都难保,又如何去保护她的妖山?
祈风山耸立在瓢泼的夜雨中,高大肃冷得令人生畏。殿外盛放的红山茶被急雨打湿,溅红遍地。
这一路而来,整座祈风山,静得异常。
殿外青砖道上侍卫挺拔而立,恭谨臣服,暗中望向她的眼神里却藏不住仇恨与憎恶。
为何如此?
云拂晓的视线从他们面上一一划过,俱是陌生面孔。心头升腾一种异样的感觉,仿佛一切都被偷梁换柱,这里早已不是她的祈风山。可环视周遭,景物依旧,只是投来的目光变了。
变得厌恶,看她如看仇敌。
她压住疑惑,持剑走进大殿。
殿内摆置也全然陌生,那种熟悉的花香消失无踪,反倒有种……刺鼻的血腥气息。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静立殿中,凝神警惕,脑海中蓦地闪过一个可怖的念头。
不及细思,黑暗中一道刺目寒光闪来,伴随着凛冽诡谲的杀意。云拂晓迅疾出剑抵住飞针,在看清针尾符纸的刹那,手腕翻转将之丢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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