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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经师云一

小说:

跑路太子被未婚妻正法了

作者:

笑灵偈

分类:

古典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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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周围的蒺藜正在撤去,一拨人忙着撤墙,一拨人忙着栽花种草,还有一拨人忙着粉刷围墙。

一片秩序井然。

看见端上来的热茶,房璃心里一阵叫苦。

她这几日地方没去几个,茶倒是喝了不少,到了半夜识海里总不安宁,胡思乱想的睡不着。

要是,有酒就好了。

房璃舔了舔唇。

但柏小姐的好意也不能拒绝,房璃端起那精致的小瓷杯抿了一口,清苦通畅的味道在鼻翼间绽开,柏墨临温声道:“普姑娘适才说离开拂荒城?”

房璃自觉或许不该把这个问题来问柏墨临,毕竟在齐公子的口中,她是一个只做正经事的正经人。

不想对方沉思片刻,认真回答道:

“这离城的法子有许多,不知道普姑娘想要的,是哪一种?”

房璃和陈师兄对视一眼。

柏墨临难得病愈,连房间也不愿进去,摆一张桌子在院内,看着府内仆从们忙上忙下,一缕薄光从云层中投射而下,像茶壶的热气一样缥缈。

她骨骼纤瘦,宛若一把细脆的纸伞。拂荒城二月已有了几分燥热,柏二小姐却披着一件厚重的大氅,苍白的小脸躲在绒毛中间,捧着热茶,嘴唇怎么也烫不暖。

柏墨临望着院子。

“城西的出关口是官租的芥子舟,票价比黑市里的稍贵,但是位置充裕,而且安全,只不过对户籍牙牌查得很严。”

“城北关口多是中转的车马商队,过盐山,到刹水道,再乘船,只不过也要分人,有些商队会专门守在那,就是想乘机宰一把。”

“……”

陈师兄震撼。

房璃震撼并说道:“……还有什么渠道?”

柏墨临晕晕一笑。

“听说各个关口都加派了人手,如今正在严查出入者的牙牌与长相——”

湿润的瞳孔缓缓钉在房璃身上。

“街上的通缉令,和二位有关么?”

消息这么灵通?

比想象中的还要直接。

陈师兄斟酌字句,房璃已经开口回道:“小姐打算怎么办?”

她看着柏墨临,这位病小姐的脸上始终挂着松弛的笑意,丝毫没有警觉的意思,面对两位疑似凶案的犯人,似乎也不打算挪动。

——就好像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一样。

“恰如小姐所言,我们是通缉犯。”房璃不见恼也不见怒,反而比喝茶时更平静,叆叇背后的眼眸波澜不惊,“而且是杀人无数的通缉犯。”

“……”

陈师兄习惯当正义侠士,受到这样莫须有的指控,整颗心脏仿佛被蚂蚁啃啮,刚要忍不住开口解释,却被房璃打断:“准允这样两个危险人物坐在你的地方,小姐就不担心自己没法全身而退?”

“……”陈师兄再次目瞪口呆。

这丫头又在发什么癫?

就算是威胁,哪有在人家地盘上威胁的?何况这周围,陈师兄余光扫了一圈,满院的仆人在沉默中,撤墙的撤墙,种花的种花,粉刷的粉刷。

……这周围可都是柏府的人。

饶是陈师兄也不敢托大,但房璃像是毫无顾忌,不仅把威胁宣之于口,还大大方方地看着柏墨临,不见丝毫心虚的模样。

柏墨临叹气:“姑娘言之有理。”

陈师兄:?

柏墨临柔声:“二位乃是榜上有名的凶犯,小女子大病初愈身子虚弱,双拳难敌四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与此同时,陈师兄的神识悄然探去,除了桌旁这三人,院中活动的仆从无一例外都是凡人,身上没有半点灵力。

——这位柏小姐并非不把他们放在眼里,而是从一开始,就没有对他们设防。

加上方才那番话,个中意思再明显不过。

“这就是柏小姐的出城渠道?”房璃捏着咬了一口的茶点,“挟持你出城,一来有柏氏嫡女作保,检查或许宽松些;二来出了意外,也可以用你做人质。”

“小姐有没有想过,万一我们真的是凶手,此举或可是在助纣为虐?”

“好人坏人,我只知是我的恩人。”柏小姐抿了口茶,扬起唇角,“人情是人情,道义是道义,还完人情,倘若你们真的犯下滔天巨恶,我自会亲手,赌命诛杀。”

……那不就白救了嘛。

这种听上去毫无用处的人情道义论,房璃不理解,但不能不尊重。她一口吞下剩下的茶点,半边腮帮子鼓着嚼了嚼:“多谢小姐美意,不过还是算了。”

陈师兄情不自禁转头看向她。

“此法太险,小姐的命在其次,我可不敢赌我的命。”

陈师兄:“……”

有够出言不逊的,怎么不干脆说你死了算求,我不想死?

柏墨临不置可否,没有强求。

临走之际,她拿出一枚修长薄透的物件放在桌上。

“这是先前帮忙的那位老者留下的,说是姑娘落在客栈里的东西。”

房璃的目光轻轻扫过。

那是徐名晟的无量简。

本来打算离开,就把这无量简丢在了地下城,没想到这玉简跟它的主人一样阴魂不散。房璃不明所以地笑了一下,但还是没拒绝,将无量简纳入囊中。

两人告别柏府。离开之时,房璃看见了第一日来柏府时带路的小厮。

“祖母病可好了?”房璃打招呼。

小厮一顿,惊疑不定地瞅了她一眼,大概是记起了房璃的身份,恭顺道:“有劳姑娘挂念,已入土为安了。”

“……”

入土为安了。

了。

房璃:“节哀。”

最近的交际运实在不怎么样,她决定少问点这方面的问题。

陈师兄搞不懂房璃在想什么,但他赞成不用人命做要挟。无论如何,修行之人的底线不可逾越。

“所以你打算如何出城?”他问。

看看日头,房璃计算着差不多了,她转身对陈师兄道:“等会你往城外跑。”

年轻的少侠头顶上冒出一串问号。

“房璃,”他难得直呼房璃的真实姓名,“你想弄死我,可以换种体面点的方式。”

眼下拂荒城正内忧外患,被围成了个铁桶,这种局面下他若是冲出城去,等于飞蛾扑火,自找死路。

房璃微笑:“放心,少侠,你对我还有点用处,我怎么舍得让你去死呢?”

陈师兄皱眉:“那你到底是……”

“我是让你出主城。”

房璃靠近一步,“你难道没有发现,这几日每一次经坛下,我都会莫名其妙的消失吗?”

陈师兄似有所悟,“哦,原来那不是你厌学脱逃?”

房璃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就算我逃,你区区元婴大修,岂能丝毫也察觉不到?你就没有怀疑过?”

听到这句话,普陈的面容沉静下来,似乎是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你究竟想说什么。”

“经坛有问题,没时间解释了。”房璃道,“现在离开主城,你自己看。”

“那你呢,为何不走?”他反问。

“我自有安排。”

他盯着,忽然道:“不行。”

房璃:“你——”

“你把自己想的太重要了,房璃。”陈师兄却说,“什么事情都想独自安排,旁人在你眼里合该是被安排的,该说你是天生如此呢,还是你……”

语气戛然而止。

“……我还要靠你找仇人和宗主。”

陈师兄的口吻不容置疑,“你先告诉我,经坛是怎么一回事?”

房璃简直气笑。争执不下之际,街头那边出现一阵骚动,紧接着,像是有把巨斧从攒动的人海正中劈开,一条长路熙熙攘攘的让了出来。

长街尽头出现一辆车。

说是“车”,只是因为房璃认知中只存在“车”这样的词汇。

事实上,它超出了她既有的知识体系,是一个闻所未闻的东西。

那具“器体”表面呈流畅光滑的流线型,正面看上去像是一架宽嘴扁兽,两根装饰弯钩从两侧伸出,整体涂有亮丽的彩纹和金片。

底部不是轮子,而是两条尖端微翘的长板。前头由六匹蓝色半透明的契马拉着,在青石板转上发出钝钝的摩擦。

速度快的惊人,目光所捕捉的只剩下残影,瞬息间就到了近前。

没有遮挡,房璃看见了黄花梨木的桌椅与金丝软垫,正中央坐着一位年轻到近乎刺目的尼姑,头顶整齐地排列着十个鲜红的戒疤,一袭素衣灰袍,敛目打坐,长睫如羽,不为所动。

不待房璃看清些,震耳欲聋的动静已当头轰下:

“云一大师——”

“是云一大师!!”

山呼海啸,几乎化作实体随着人海冲击,要将人掀翻。

房璃捂住耳朵,勉强保住自己的耳膜,扭头对陈师兄喊道:“现在走!喂!”

陈师兄不为所动。

他的眸底燃烧着清亮的光华,只喃喃道:“竟然,竟然……”

陈师兄猛地抓住她,双目灼灼,亮得吓人:

“现在就走。”

房璃:?

下一秒,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亲师兄拉着自己,朝经坛狂奔而去。

人江逆流,欱野歕山。

这世界上除了邪教,竟然真的存在这样一个人,有如此举世无双的影响力。

而这传说一样的人物,看模样,比想象中还要年轻。

天云破晓,浓重的光影流转于经坛之上,云一提着袍子,缓慢跨上台阶。

明明是再平常不过的动作。

但是举手投足之间,清气般的气场如羽翼展开,相隔数尺的人群顿时战栗,仿佛被世上最柔软的羽尖触摸。

不得不承认,饶是房璃见过仪态最周到的礼人,也不如此刻的云一,脑海中只有一个词:天人下凡。

不同于往日。

今日的经坛多了一方莲座——一整块的纯种高阶灵石所雕,栩栩如生,造价不菲。房璃在心里粗略估算了一下,用此莲座,买下一座小城池足矣。

早就听说,这莲座经坛是专为一人搭建,甚至一月前就应该打开的经坛,也为了一人推迟一个月。

这就是云一。

究竟是何许人物耶?

她这样想着,也就真的问出口了,陈师兄闻言回答:“云一是大师的法名,她先前是天宫的灵官,千解鹿。”

这一句就够了。

天宫是神域运行的中枢,白帝与真武分而治理,从上到下,共有三百六十个神职。

云一大师房璃不认识,但是提起千解鹿,不止房璃,连通天域的三岁小孩都知道。

千解鹿是一位人尽皆知的堕神。

“堕神”不稀罕,神位竞争激烈,大多数都是流动岗位,就连赦比尸这样自愿辞职的神祇,也未见得是真的自愿。

故事数不胜数,要想做到人尽皆知,至少得包含三个因素。

首先,千解鹿出身寒门。

还不是普通的寒门,家中三代都是贫农,到她这一代,罕见的旱灾剥去了为农的资格。

千解鹿诞生于饥荒与战争之中,这样的出生注定了她坎坷艰辛的一生,恰恰也是因为此,奠定了她未来坐拥民心的基础。

高贵,富裕,美丽?

那多了去了。

凡人追捧这些,却更加愿意看到,一个和众生一样苦的人类,成为了遥不可望的神祇。

其次,千解鹿司掌姻缘。

婚丧嫁娶,常盛的命题。

千解鹿在位时,成婚率呈指数级上升,旁的神祇处理信愿大多都是一笔带过,千解鹿不一样,她以惊人的耐心与神力,亲力亲为,甚至亲自临界。终成眷属的有情人感念神明,年复一年,姻缘神的庙宇遍布山野。

最后,也是这个故事被奉为圭臬的最关键一步。

历史的车轮运转。

当饥荒和战争再一次主宰某片大陆时,已经成神的千解鹿毅然下凡,止战沃土,降雨送粮,救万民于水火。

同时也耗尽了她所有的神力。

——先前下凡搭红线尚且能忍,此举却是将神域规定踩在脚下,还吐了口唾沫!

要是都像千解鹿这般,还谈不谈因果,有没有天道了?

诸神震怒,忍无可忍,合议抽去千解鹿神骨,再废去五感,沉入域外天永世不得入三生。

神明们独独没有注意到。

此时此刻,生死苦海中的凡人众生再也无法压住怒火。

——人们砸庙宇,毁香火,甚至出现请邪降魔的极端举措,大帝震怒,神罚降下后非但没有遏制,反倒愈演愈烈,大有天翻地覆之势。

谁能救众生,众生就信谁。

神仙救不了,他们就去信魔。

不然呢,看看,救人的神仙,都会是千解鹿那样的下场!

水可载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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