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人类弱小得连最低等的妖怪随意的一击都难以接下,无力地只能群居才得以生存,却愿意牺牲自己去救一个非亲非故的性命?
——因为您是桔梗大人啊,您可以诛杀更多的妖怪,医救更多的人,这就是我们愿意豁出性命救您的原因。
——是吗?这样过分简单的理由,简直像一个未开化的低等妖怪交给他的答案。
但是现下,看着自己脚边躺着的鲜血淋漓的村民们,他却不得不正视他们意志的真实。
“桔梗……大人……请……请您……”
又一个连最后的遗言也没能说完整的人类,看向“她”的眼中充盈着希冀。但随着意识的消逝,眼眶里边的光终究暗了下去。
他死了。死魂很快从他的身上剥离出来,成为一团白光,注入到“她”的体内。
“她”早已可以站起来了,也可以进行着自保的战斗。但“她”没有,而是静静地坐在原地,似乎想等待着自己心中的疑问得到解答。
现在,尽管不理想,他也算是得到了答案。
“逃吧。”
他觉得再这样下去已没有意义,所以,他对人类说出了这样两个字来。
而他得到的回答,毫无意外是——
“不,桔梗大人!如果我们逃了,那他们的牺牲就没有意义了!”
牺牲。人类的牺牲又能有什么特殊的意义?死了还能剩下什么?
“但你们会死。”
他说的是实话。
“……我们知道!”
死,对于人类来说也是轻松的事吗?
“如果我不再猎杀妖怪,不再行医救人,你们救我还有意义吗?”
那么,换一种尝试——把他们的愿景给抹杀掉,他们是否会转头就走?
“……喝!”与妖怪短暂交锋后,还存活的其中一人回答道,“桔梗大人,请不要说这种话!如果没有意义……那样我们就会畏缩不前,我们做的是这一刻不会后悔的决定!”
是什么意义,比性命还重要?
另一个村民一边抵挡着妖怪的进攻,一边也插声说:“桔梗大人,您可能不记得我们了……嘁!你们这些丑恶的家伙,快给我退散……!喝啊——!呼,我们……我们村曾遭受过一次鼠妖的袭击,受您庇护才得以保全性命,所以我们的性命原本就是您救下的,您当时为了我们而战斗的时候,也没有过犹疑,所以我想……您也是和我们一样的吧!”
是吗?这么说来,那个女人也是这样让他难以理解的存在?
在这一刻,他总算感到自己对除了玲以外的人类有了那么万分之一的改观。
“桔梗大人,请您放心,我们一定誓死……”
“不必了。”
“呃……欸?桔梗大人……?”
他支撑着地面,在村民的目光中站了起来。
依赖着将死之人的性命才得以在这世间喘息的巫女,那个女人是不是也在无时无刻地讽刺着这具可悲的躯体?
幸存的村民们吃惊地看着站起来的“她”,衣物上沾染着零星的血迹,沉暗的色泽昭显着血液干枯的生命。看不出来究竟是谁受伤了——但即使如此,村民们的眼里也很快亮起了宽慰的光。
“桔梗大人……”
“啊,原来您已经没事了吗?太好了,您没事就好。”
他环顾脚边那些零落在冰冷地面上的遗体,并拾起了一把落在一边的锄刀。他掂量了一下这武器的重量,然后抬起了眼。
现在,他要用杀生丸的方式,去回应这些誓死护住“桔梗”的村民们。
“以命抵命这种无聊又蠢的事,你们没必要继续做。”
“……桔梗大人?”
“我今日是死还是活,都该由我自己决定。弱小如你们,既然连自己的性命也保不住,何谈要我踩着你们的尸身活下去?哼,说到底,也不过是自我感动罢了。”
“……”
村民们为他这劈头盖脸的一遭话愣了神。卑鄙的妖怪却趁此机会扑上前来,它以为自己马上就能将这些人类吞到肚里,狠狠地饱餐一顿,却在最后一刻的落口之时,被一把小巧生锈的锄刀挡了下来。
“咔嚓咔嚓……”
“呜哇?”
还以为是将人类骨头咬碎的声音,可下一秒唇齿间传达来的痛感,才让它明白,碎裂的竟是自己引以为傲的獠牙。
他收手,再次俯身拾起了另一把短小的锄刀。上面还有未尽的鲜血,握在手中湿漉漉的。
“桔梗大人……”一个皮肤黝黑的村民惊奇地看着他,随即感慨,“您怎么……您今日……好像与我印象中有些不一样。”
那吃瘪的妖怪不甘心地又冲过来,再次吃了他一记重击。
“是吗?你很熟悉我?”
“不,不是……”
“既如此,何故定义我?”
“不,不是,我、我没有……我只是……曾经瞻仰过您救人的样子,所以……”
妖怪在他的手上吃了两次亏,总算本能地明白了对方比自己更大强大这件事。很快的,它呈现畏缩后撤之态,趁着村民结巴之际,眼见就要逃跑,却被眼疾手快的他上前来深深刺进眉心。
他甚至还不罢手,干净利落地又将锄刀刀刃下转,往它的右眼狠狠划开了一道可怖的创口。
一时间,皮开肉绽,鲜血如注。足底的翠绿被猩红沾染,耳畔的微风被嘶吼惊扰。
“嗷嗷嗷嗷嗷啊——呃……”
那妖怪吃痛到极点,又大抵失血过多,在吼叫几声过后,惊惶之下竟直直晕厥了过去。庞大的身躯软绵绵地倒在地上,偶时抽搐一二,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他收了手。
这惨烈的战场边上还剩下最后两只妖怪,都是毫无心智、满面惊恐的存在,它们见状,当即被生的本能所驱使,毫不犹豫地扭头逃开了。
他也没有再追,而是垂下眼,目光波及到再无声息的地面上。
究竟有多少人类为“她”死在了这里,他已无法计算。有的连遗体也被丑恶的妖怪吞吐,变得形状难分,无法得知具体的数量。
但是这些人的死,却让这具可悲的躯体变得十足充盈,生命在泥土里浴火重生。
在这种层面上,他们的死的确是有意义的——如果他们不死,“她”便无法站起来,他便很有可能再也无法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对于他杀生丸而言,此时此刻,只觉得在这一场遭遇过后——自己似乎对人类这种不计后果的孤勇牺牲少了些蔑视。
残存的人类仅剩下四五人。
他走近了受伤较浅的一人,伸手将其扶起来,道:“站起来,跟着我。”
那人愣了愣:“桔梗大人,我叫信五。”
他点头:“信五,”随即侧身启步,“你能走动?现在,告诉我他们的名字。”
“名字……您是说,他们……”
他没有直接回答信五,而是立定在了一处血泊中。脚底粘稠而温热的血液仍令他不由自主地蹙了蹙眉,但终究没有退开。
他的面前,是未能瞑目的一具皮囊。
他垂下眼,看不出有什么情绪:“他叫什么?”
信五一瘸一拐地走到他的身侧:“他……他叫久信,唔……久信平日里最是胆小……”
杀生丸没有打断信五的呢喃,但也好似没有听进耳中。他走到下一具还残留余温的身体前面:“他?”
信五又一次跟跟上来,沉痛地看了一眼后,道:“他叫宗秀,上月刚满十七岁……”
他点头,又启步离开。
“他?”
“阿一。哈,阿一他……他倒总是敢当人先,我们出来砍柴木时遇到妖怪,大都是被他奋力阻挡下来,我们才能找到机会逃脱的,哈哈,所以他身上老是有大大小小的伤,桔梗大人都为他包扎了不知道多少次……”
提及“桔梗大人”时,他无意识地顿了顿。大抵又是这具身体在作祟。
他继续前行,不需看,也知屐底已然肮脏不堪。这地上尽是厮杀后的血腥与尘土,他向来不愿多留,怕脏了自己的鞋。但大抵是因为在巫女的身体里,因而这次,他竟觉得可以稍微忍耐了。
信五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后面,似乎终于明白过来了“桔梗大人”的意图,因此不等对方的提及,便依着走走停停的步伐介绍起来。
“这是俊也,他最喜唱歌,我们每次出行时就属他的声音最响亮,不知道因此吸引来了多少妖怪……”
他们停下。他们启步。
“这是光。光是阿一的三弟,他们家共有五个兄弟姊妹,阿一和光是唯二的男丁,这下……唉,真是造化弄人,不知道他们的阿妈该多伤心。”
他们启步。他们又停下。
“大和……没想到连你也……”
在走到已离开了主战场一些距离的地方,他再一次停了下来。信五凑上前,看了一眼地面上的遗体,面上闪过一丝悲怆。
“这是……”
“忠夫。”
这一次,他却比信五更先说出那个名字。
信五讶道:“啊,桔梗大人,原来您认识忠夫?”
他的目光在忠夫破碎的身体上又停留了几秒,随后离开。
“不认识。”
“那您……”
他没有回答。信五也识相,没有再追问。
他又朝着战场边缘的树荫下走去,那里围坐着三个疮痍之人,正在简单地处理自己或同伴的伤口。
见到“桔梗大人”的靠近,他们纷纷转过头来。
信五跟在“她”的后边,此时也殷勤地跳了出来:“桔梗大人,我和您介绍一下,这是太郎、镰仓、武藤。喂!镰仓,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你这家伙刚才是不是吓得躲起来了?”
“你可别在桔梗大人面前开我玩笑!”被称作镰仓的男子连忙摇了摇手,又羞赧地看了一眼“桔梗”,解释说,“桔梗大人,您别听他的!我一直到刚刚还在头脑发蒙……但我发誓,我可绝对没有退缩一步!”
旁边中等身材的男人笑着拍了拍镰仓的背:“是啦,我可以作证,我们镰仓度过了他这一生最勇猛的一天。”
“瞧吧,连从不说谎的武藤也为我说话了——”
信五笑嘻嘻地捏了捏自己的鼻子,作玩笑状,随后看向了“桔梗”。
“她”仍注视着围坐的三人,目光仿若审视,随即略有松动,退作观察的意味。
太郎、镰仓和武藤三人暴露在“她”的目光之下,只觉得有些不自在。但就在他们互通眼神,准备站起来时,“桔梗”却适时开口——
“伤势如何?”
三人一愣,又坐了回去,争先恐后地回答着。
“没事没事,桔梗大人,您不用担心我们,死不了的。”
“我们好着呢,倒是大人您怎么样?”
“可别小看我们!就刚才那几只妖怪,我还能再打十只——”
张狂的话语,收来几声来自同伴的不屑回应。
“她”没有很快地发表任何评说,而是再一次将目光扫过三人的脸,最后,停留在了太郎的鼻尖。
他的神色下隐着晦暗,看来有些心中忿忿,但极好得被疲惫遮挡住了,因此,若非“她”蓄意留心,便不易察觉。
太郎隐隐察觉了她的目光,却不迎接,反而眺望向了不远处的狼藉,最后,重重叹了一口气。
“宗秀的母亲……不知该如何承受这个现实才好,她明明已经那样——唉……”
另外三人闻言,登时也停住了打闹的声响,好像是强装出的轻松也被这样一句话给轻易地打败了,只剩寥寥幸存的悲恸。
晦涩的寂静随风弥漫,只能由“她”来打破。
“已经如何?”
信五支支吾吾地,似乎想将其说得委婉:“宗秀他阿爹去得早,几乎是由他母亲一手拉扯大的……但因此多年积劳,他母亲也被各种顽疾缠身。前几天找了大夫来看,说已有加重的趋势,这两天已经快要下不了床了……要是再听闻宗秀的噩耗,只怕是……”
“她”不经意地蹙了蹙眉,随即侧过头去,几乎是在毫秒之间就精准地寻到了名为宗秀的少年遗体。
沉默继续在血淋淋的战场间滋长。
然后,被凛冽的风声打断。
杀生丸回过眼来,似乎在风声中隐约听见了什么声响。他前身为野兽,对变化的气味总比人类敏锐。
“桔梗大人……您接下来要去哪里?”
“她”的目光沉黯又尖锐,细看去,仿佛有一头龇牙的猛兽隐于眼底。
风向变了,离下雨不远了。
“风雨将至,”巫女说着,竟已逆着风启步而去。猎猎之风鼓动在“她”宽大的衣袖里,如仙谪腾飞,白襟红裙映在晦暗的云层下,似天地孤色,“我尚有未竟之事。至于你们,安葬了同伴,就去躲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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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了一小截,才终于看到了那道朝着自己奔来的红色身影。
对方的脸上带着过分清楚的担忧与牵念,而在犬夜叉匆匆落在他的前面,说出令人肉麻的关切之话前,他却先一步开口——
“犬夜叉,来得太慢了。”
对此,犬夜叉显然一愣。
“桔梗!你的身体能动弹了?!是怎么……不对,我刚刚在很远的地方就闻到了这边有很重的血腥味,你没事吧?发生了什么?!”
他没有直接回答这一连串的问题,反而抛出一句无厘头的——
“带我回去。”
“哈?……欸?”
他看向自己“愚笨的弟弟”,目光中的愠怒犹如滚烫的煮水,在薄冰之下咆哮翻腾。
而这无由来的怒气,自然而然地便落在了犬夜叉的头顶。
“你听不见?我说,现在先带我——”
然而,冷酷的尾音却在隐忍中毫无征兆地低弱下去,连带着声音主人骤然失力的躯体——那具或轻或重的泥土之躯,是那样轻飘飘地,如在云端仰卧一般地,倒在了犬夜叉的面前。
“桔梗!桔梗?!桔梗你没事吧?!”
犬夜叉赶忙扶起“桔梗”的上身,冰凉的温度透过衣料传递到他的掌心,他这才不得不记起桔梗早已死去的这个事实。
“桔梗!桔梗!醒醒,你的身体又不能动了吗?”
仿佛回应他的呼喊,那双美目终于缓缓睁开。
“犬夜叉……”
嗫嚅的呢喃后,便是急骤的起身——冰冷的触感从掌心离开,竟也令他的指尖反射性地想要追随。
“我的身体?是什么时候……”
“桔梗,你刚才……”
这“刚才”二字仿若触动了某条神经的闸门,美丽的巫女在这一刻霎时跳脱出了迷雾的深林,随而目光灼灼地看着眼前人。
“犬夜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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