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三月，杂花生树，群莺乱飞。
到了清静峰的地界，丛玥兴奋极了。周遭的景致似乎都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强烈的好奇心驱使她迈开步子奔跑起来，飞快便把师尊远远抛在身后。
“何人在此喧哗？”
一道略显不耐烦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丛玥伸出去掐月季的手猛地一抖，下意识往回缩。
双手在后背胡乱擦了擦，她慢吞吞地转过身去。声音的来源处，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年静坐在桂树下，素白锦袍，手里握着一本书，正冷着脸瞧丛玥。
好漂亮的哥哥，漂亮到足以教人忽略他不耐烦的语气，以及冷冰冰的声线。
“我是……”
白衣少年略显唐突，丛玥自报家门的话尚未说全，骤然被他打断了。
“哪里来的野孩子。”少年声音不大，却足以教丛玥将话听个清楚明了。白润明净的面容流露出嫌恶的神色，彷佛丛玥的出现，打搅了他的好兴致。
八岁的丛玥不安地定在原地，脑海中回荡着一道温和至极的声音：“从今往后，你便唤我‘师尊’。”
上山前，她仰起一颗乱糟糟的脑袋，一双圆溜溜黑漆漆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纪云卿，“师尊，境月宗的师姐师兄们，会讨厌我吗？”
“不会。”纪云卿肯定道，“境月宗的师姐师兄们，皆是很温和又极好相与之人。”
丛玥将信将疑，总觉得师尊是在拿话哄她开心。
“梵清，过来。”师尊温和的声线将丛玥跑远了的思绪拉回现实，“这是丛玥，往后便在境月宗住下了。”
司梵清不情不愿地抬眼瞧来，白皙明净的脸颊透着一股不耐烦的情绪，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与我何干？”
丛玥紧紧绞着手指，心下不禁琢磨，师尊不是说，境月宗的师姐师兄们皆是很温和很好相与的人吗？为何眼前这位漂亮哥哥……
“丛玥，叫小师叔。”丛玥不安的思绪尚在乱蹿，忽然听见师尊唤她。
原来不是漂亮哥哥，是漂亮小师叔。
她素来嘴乖，听得师尊吩咐，即刻规规矩矩地朝向那道颀长挺拔身影行了一个礼。
“小师叔。”
司梵清冷哼一声，没接茬，视线飞快将丛玥扫了个遍，身形瘦巴巴，衣着脏兮兮，他嫌弃地撇开视线，小声嘀咕：“没人要的野孩子。”随即偏过头去，径直忽视了丛玥眼睛里逐渐暗淡的星光。
遭嫌弃了，丛玥飞快得出结论。
这是她第一次见着小师叔，小师叔为何会讨厌她？嫌弃她？
是因着她的身世吗？丛玥有些苦恼。
此番跟着师尊前往境月宗，她原本期待能与宗门里的师姐师兄好生相处。何曾料到，遇见的第一个人便给了她当头一棒，把她构筑的美梦给敲碎了。
小孩子都喜欢漂亮的东西，丛玥也不例外，包括漂亮的小师叔。
小师叔却是半分情面都不留，态度轻慢，说话亦刺耳伤人。
“梵清，不得这般无礼。”纪云卿缓步走过去，在司梵清身后顿住脚步。
丛玥紧跟上师尊的步伐，在小师叔两步开外的距离站稳身形，小心翼翼地拿眼瞧着这位不大爱搭理人的小师叔，究竟没忍住自报家门：“小师叔，我叫丛玥，花丛的丛，珂玥的玥。”
司梵清眉心蹙得更深，终于复又回过头来瞧她，距离颇近，丛玥花猫一样的脸像是被放大了数倍，司梵清脸上不加掩饰的嫌恶亦随之放大。
他紧紧蹙着眉心，勉强点了点头，旋即起身，头也不回地走远了。到底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心底不悦的情绪没藏好，全然暴露在脸上。
丛玥两只手紧紧交握在一起，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师尊，小师叔……是不是不喜欢我？”她仰起脸去看纪云卿，期待师尊能给她一个否定的答案。
纪云卿一向是老好人一个，何况是面对丛玥这样的孩子，哄人的话张口就来：“并未。小师叔夜里睡眠不佳，脑子有些不清醒。”
丛玥听见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心底仍是闷闷的，神情略显沮丧。定是因着她的身世，小师叔才会这般厌弃她。
境月宗的师姐师兄们会不会也因此不喜欢她？
她正胡思乱想，忽闻纪云卿平缓而温和的声音自头顶传来：“丛玥，莫要担心，除了师尊，无人知晓你是从哪里来的。”
纪云卿这番话，就像是给丛玥喂了一枚定心丸，紧紧揪起的小心脏渐渐放松，落下。丛玥大大呼出一口气，喜得眉开眼笑，“师尊，我会藏好这个秘密的。”
“走，去见一见你的师姐师兄们。”
“小师妹从哪里来？”
“可是被人欺负了？身上全是泥。”
“小丛玥莫怕，往后有师姐师兄们罩着，没人敢欺负你了。”
“……”
十余名师姐师兄好奇地将丛玥团团围住，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
果真如师尊说的那般，境月宗的师姐师兄们皆是顶温和顶好相与的人。
丛玥低头瞧了瞧身上的衣裳，裙摆与鞋袜沾满了泥垢。她逃出来的时候过于慌乱，脚下没个轻重，深一脚浅一脚的，没少摔跤。
前些时日又逢大雨，被泥污沾染的衣裳又脏又破，她知道她现在看上去定然俨如一个乞丐。
小师叔嫌弃地瞧着她的那副神情蓦地浮现在丛玥脑海中，莫非小师叔是嫌弃她脏？不然，她们不曾有过交集，小师叔总不至于是没来由地讨厌她吧。
这般想着，丛玥心底的苦恼被驱散了不少。
“丛玥，我带你回房盥洗更衣，好不好？”一道极为轻柔的声音骤然在耳畔响起，思绪回笼，丛玥循声望去，是个子比她高出许多的大师姐。
“师姐，有劳你了。”
娘亲曾叮嘱她，到了境月宗，要收敛脾气，不得对人无礼，要友善地同师姐师兄们相处……
往后，她便是境月宗的人了。
“宗门内的师姐师兄们都是极好相处的人，你就当作在自己家里一样。”沐浴过后，大师姐一面帮她梳理长发，一面低声同她说一些宗门内的趣事。
被小师叔嫌弃的苦恼逐渐烟消云散，想起这茬，丛玥鼓起勇气问大师姐：“师姐，小师叔他……”
话还未说全，丛玥便听得大师姐“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你别搭理他。小师叔素来挑剔，小辈们惧他怕他，都避着他走。”大师姐停下手中动作，把丛玥拉到身前，轻声问道：“你见着小师叔了？”
瞧着丛玥小心翼翼的模样，温蔼一眼便能猜出小师叔会说些什么。
“丛玥，你别放在心上，小师叔是个顶好的人，不过是脾气古怪了些，有时候说话不大好听。”
丛玥轻轻点了点头，迟疑着道：“师姐，小师叔是不是嫌弃我脏？”
听完这话，温蔼已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小师叔极为好洁，素日里惯常嫌弃我们小辈，并非是有意针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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