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桑前脚推门进去,孙晟后脚提着剑追进来。
田桑拿同病相怜的戏码与楚云儿套近乎。
楚云儿竟开了口,主动要她留下说话。
孙晟怕再刺激楚云儿,只得退到门外,紧盯着里屋的动静。
田桑进屋,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满屋的花香让她陶醉。
干净的地板,敞亮的屋舍,淡岚色的格调。
正对是张高榻方几,上面摆了一应茶具。
东边是满满两架子书,一方平头长案就放在窗边。
案上放了一张与长案等大的洒金宣纸。
两方纸镇是香檀雕的小兽,文房四宝样样齐全。
旁边还有一张七弦,琴身上有一块很明显的梅花断纹,那是长期弹奏的痕迹。
西侧被一挂珠帘隔开,是楚云儿的卧室。
靠南墙是一组双门满顶的玉兰螺钿樟木衣柜。
再有铜镜妆台,大大小小的妆粉锦盒,首饰宝箱。
对面是一架四君子素绢屏风,上面的画是楚云儿亲手绘制。
屏风内有浴桶有衣架。
正中便是楚云儿的闺榻。
锦绣的软垫枕面也都是楚云儿亲绣,独一无二。
她就倚在榻上的赁几边,闭着眼,单手支着脑袋,斜躺着。
白润如玉的脸颊,眉心一点红痣,鼻峰挺立,柳眉粉唇,一身长裙白纱,脑后青丝垂坠,慵慵懒懒,活像世人印象里的仙女。
“你是谁?”楚云儿不经意睁开眼问。
然而这一身仙气,竟被那双浑浊无神的眼给破了。
田桑回过神,笑笑,答:“我叫田桑,刚搬到这里,那夜在树林里,我还救过你一命呢!”
楚云儿眼底激增一抹寒厉,她从榻上走下来。
两日未进水米,走路有些飘。
隔着帘子,仔细打量了眼前这个脏臭如乞丐的女子。
她认出了田桑,前夜确是她救了自己。
楚云儿看着她,脸在笑,眼睛却透着一股杀气。
长袖里攥紧的拳,直将指甲折断,流出血来。
很快,她放松下来,慢慢转身回去,侧头睥睨问:“你什么时候被抓走的?来这里做什么?”
“这……”田桑在脑中整合内存,组织语言。
但是她方才没吃饱,一大堆生活急需物资还没着落,买牛的钱也没有,要长话短说,捡要紧的说。
“说来话长!”这四个字足够精辟。
“姓孙的很担心你,他让我来的。”
楚云儿不屑一笑,回到榻上,“让你来干什么?”
“展望未来,打开心结呀!知道你被贼人掳走后,他每晚都睡不着,关起门来自残,是他觉得他没保护好你!”
自残的事自然是田桑胡诌的。
楚云儿的心好像抽动了一下,脸色郁下来。
“我听姚县令说了,那些贼原本是要将我们送去烟花柳巷卖掉,好在姓孙的查到了线索,半路截了胡。我还听说,他们罪大恶极,要被砍头,往后万事顺遂,大吉大利!最最重要的是,不管外头怎么议论,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田桑知道古代封建,对女子的要求很高。
又差点去了那种地方,即便身体没什么损失,但名声终归会被影响。
她猜楚云儿是被这种情绪绑架,所以废了好大一筐唇舌。
只没想到,她这一番不痛不痒的游说既然被楚云儿接纳了。
楚云儿不嫌弃她一身脏污,倒在她的怀里伤心的哭了好久,好久。
最后,两人直接处成了姐妹。
当着心上人的面,孙晟表现得还算自然。
但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对她充满敌意,无时无刻都在提防着。
傍晚时分,田桑执意留下来吃晚饭。
人太多,用餐地改在了院子里。
其实是孙晟有意为之。
田桑原本以为今夜山珍海味肉管够。
她脑海里已经有了烤全羊、腊排骨、椒盐大虾、牛肉火锅的样子。
哪想,每人安排那么大一张食几,却还是老三样,稀饭馒头腌咸菜。
刚要摔碗跟孙晟理论时,对面与丫头同坐的狗子竟大叫起来。
吓得丫头扔了碗就躲到食几下,害怕得发抖。
田桑立刻跑过去,将丫头拉出来,哄孩子似的抱着安慰她。
未孙晟的另一名侍从未雨过来帮忙,一捡起碗就觉察出不对来,“粥里有毒!”
孙晟心里一噔,立刻打掉楚云儿手里的碗,将她护在身后四下警惕。
院里骤然安静。
头顶忽然掉下来几片树叶,四名蒙面刺客从天而降。
现场很混乱,刺客全副武装,以飞针杀人,个个武功高强。
很明显,都是冲楚云儿去的。
未雨不会武,未风以一敌四势均力敌,加上孙晟,战局很快结束。
最后,刺客两死两被擒。
田桑故作镇静,其实吓得骨头都软了。
楚云儿也被吓着了,要田桑留下陪她。
于是她们被安排在西厢住下。
生擒的两名刺客被绑在驴棚里,孙晟事先审问一番,可毫无结果。
唯一肯定的是,他们和前日绑架楚云儿的那批人绝不是一路的。
为了楚云儿的安全,孙晟决定留在这里。
就在院外的牛车上将就一宿,明日一早就让未雨去县衙报案。
下半夜,当所有人都熟睡之后,有人悄悄去了东厢。
那人摸黑从榻边的柜子里摸出火折子,点燃烛台,从容坐到榻边。
“是你!”床榻上躺着个中年妇人。
她夫家姓王,大家都叫她王婆,是这宅子真正的主人。
像是生了病亦或是受了伤,总之行动不便,气息不稳,所以这两日都没出门。
见到来人,表面恭敬,眼底却藏了恨,“女,女郎,你怎么来了!”
来人拿过烛台凑近王婆,笑脸阴鸷,将她吓了一跳,竟是楚云儿。
她拿出两块木雕鱼牌,摊在手上。
鱼牌能合上,呈太极样式,是一对。
“这是我楚家信物,五岁那年,他把我送来这里时给了你一半,那么另一半是哪里来的呢?”楚云儿有意试探,但似乎已经知道答案。
王婆心慌,一声不吭。
“毒是你下的!”楚云儿收了木鱼。
王婆依旧不说话,但满额的冷汗以及藏在棉被下颤抖的手脚已经出卖了她。
“当年楚怀安攀附权贵,为娶高氏,将糟糠妻女送来这三百里外的浦苗乡藏起来,他虽然是个薄情寡义的混账,但虎毒不食子,他的性格我是清楚的,所以,让你来杀我的,是高氏!”
王婆一听到高氏的名号,像是得了靠山,不害怕了,也不伏低了,一把掀开被子撑身起来,满眼狰狞。
“你们母女本就是累赘,天生的扫把星,我好好的待在洛阳做我的管事婆,若不是因为你们母女,我会被放到这乡下陪你们吃苦?更生生连累我两个儿子!”
说起她的儿子,王婆泪流满面,“那日你被绑时,他们兄弟为救你,跟贼人缠斗,都被杀了,死啦!”
“所以,你恨我!”
“恨!怎能不恨!老天开眼,留我一命,就是为了杀你,替我儿报仇!”
王婆两个儿子的命,楚云儿一点都不在乎。
“所以,她是怕我被拐的消息传出去,会损了楚家的名声,更怕坏了她那些子女的前程,所以要你杀我!既如此,让你下毒便可,那样我就会死得悄无声息,却为何还要派出刺客?”
王婆也蒙了,沉浸在恨里,却又觉得楚云儿说得有理。
楚云儿不羁一笑,“我知道了,她让你下毒杀我,又派了刺客,是为万无一失,因为孙晟为了救我,四处托关系打听,各县县衙、州刺史府……我猜,浦苗乡的事或许已经传到了洛阳,人言可畏,我阿父位高权重,怕昔日抛妻弃女的丑闻重现,影响他的官声,又或许是怕被政敌拿住把柄,所以,我如今安全归来,他打算要接我回去!”
王婆愣住,两眼直瞪。
楚云儿冷笑,笑里藏刀,“你看,当初你在楚家,我阿父跟前服侍,前途无量,后来因我们母女被连累来这乡野之地十年,如今我将重回洛阳,你的好日子也就跟着回来了,可你……这些,高氏没告诉你吧!你自私、虚伪、恶毒、贪婪,浦苗乡这十年,母亲病死了,我寄人篱下,忍辱偷生,你,功不可没!”
王婆陷入深深的矛盾里,她盯着楚云儿,神情复杂。
她怨恨,愤懑,不甘,或许还有一丝懊悔……
“很好,就是这种眼神,就是这种复杂的情绪,我们,两清了!”说完,楚云儿就从怀里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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