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过那样的事,怎可能身心纯净的活着。
即便曾经存在过,也已经死掉了。
宋秋瑟微微垂下头,脸就埋在他的掌心里。
她轻轻道:“我想回去。”
李曜:“把经抄完,放你走。”
污了的那一页经被他抽走,换上新的纸。
笔再次被递到面前。
宋秋瑟只好接过。
李曜离开了她面前,坐到对面的沉香木椅子上,也是正对着她,只是二人之间距离拉开了上下。
宋秋瑟被迫静下心来抄经。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但很快,失去了焦点,出神了。
自从她的母亲死后,他们第一次这么平和安静的相处。
起初,她总是哭。
江州的叛乱刚平,他手上没有可调用的兵马,只有一行暗卫能用。
皇上当然不可能给他调兵的权力,他在江州那段日子,其实处处掣肘。
若不是兵马受限,也许能更好的保护她的母亲,不至于让一个弱女子去亲身犯险。
他在外收尾忙得焦头烂额,回府上还要看着她哭个不停。
他真的解释过。
那天夜里,他坐在床榻前,缓缓告诉她,浔阳侯一家通敌卖国,死有余辜,她的母亲是为了拖延时间,等他们营救城北的一千人质,才被杀害的。她母亲的腹部被捅穿了十六刀,几乎成了一个巨大血窟窿。
他没敢让她看,可是入棺那一日,她忽然奋起挣脱束缚,冲上前扯掉了锦布,还是看见了她母亲陷进去的腹部,还有脸上颈上青青紫紫的伤痕。
他至今仍然疑惑:“你为何不信我呢?”
宋秋瑟听见了他的呢喃。
她笔下不停,继续抄经,道:“你说一半藏一半,遮遮掩掩,叫人怎么信,你连真正的身份都不肯告诉我,我也不是傻子,随便你哄两句,便被你牵着鼻子走。”
李曜:“那你还怪聪明的。”
他语带嘲讽。
宋秋瑟抄着经,也想起了那段日子。
她消沉了好久,始终不能从失去母亲的悲伤中走出来。
她夜里总是做梦,梦见母亲浑身是伤站在面前,肚子上一个血洞,汨汨的流着血,画面一转,又是尸山血海,炼狱惨状,李曜提着刀向她的头顶砍过来。
她惊叫着醒来,结果一睁眼,还是李曜那张脸。
刀刺进腹中有多疼?
她不知道。
但有一回,她伸手去拿灯烛,蜡泪落在手上,顺着胳膊滑落时,那种细密蜿蜒的疼,竟然让她感到心神一松,胸口那种窒闷得随时要死掉的感觉轻了许多。
那一天,李曜一回府上,看到的就是她衣裳半退,肩上背上全是纵横交错的艳丽痕迹。
见到这一幕的李曜异常暴怒,挥袖将所有的烛台都扫落在地。
宋秋瑟还晓得怕,抱着衣裳往床榻里躲,却被他掐着手臂拖了出来。
她伏在枕上,后颈被人按着。
他用手指一点一点剥掉她身上凝结的红泪。
她也是深闺娇养,从小到大没吃过苦的,身上的皮比豆腐还要嫩,留下的伤痕触目惊心。
他的手顺着她的肩头,一直抚到腰窝,才清理干净。
她的整条脊骨,几乎被他团弄了个遍。
那是他们最暧昧的时候,却也是最心无杂念的时候。
自那以后,她手上便多了一副镣铐。
宋秋瑟抄经的速度慢了下来,她终于忍不住问:“那时候,你怎么忽然发那么大的火气?”
李曜不用问具体是什么时候。
他对她发怒,只那么一次。
他缓缓道:“我想起了……母亲。”
宋秋瑟:“敏皇后吗?”
李曜嗯了一声。
宋秋瑟觉得自己冒犯了,她道:“对不起,我不问了。”
李曜既然能说出口,便是不介意让她知道这些事。
他说下去:“我曾亲眼见到母亲像你那次一样,浑身布满了伤痕。”
宋秋瑟心中惊骇:“你……你到底见过多少次?”
李曜:“很多次。”
第一次时,他是真的无意中撞见,不怪他乱跑,是那两个人就在大殿中央,在碧绿的青砖上痴缠。
父皇在肆虐。
母后在哭。
他对上了母亲的眼睛,从那里头看到了名为痛苦的情绪,还有难堪。
可父皇却不知为何,异常兴奋陶醉。
母后挣扎着让他停下,裹好衣裳,命人将年纪还小的他带下去看管好。
可他父皇却不知是个什么癖,仿佛有瘾了一般,时常把他叫过去,让他藏在帘子后头,让他亲眼着看自己的母亲失态失仪,然后在结束之后,将他拉出来,推到母后面前,欣赏母后崩溃大哭的模样。
他不懂事时,曾稚气地问:“父皇,为什么要那样,母后很疼很难过?”
父皇告诉他:“夫妻之间都是这样的,以后曜儿娶了妻子,也会这般。”
母后当着父皇的面不敢反驳,背地里,却会抱着他,悄悄讲:“不要学你的父皇,那是错的,女孩要细心呵护,将来你有了妻子,不要让她疼。”
李曜攥着扶手,渐渐用力,手背都泛起了青白。
他道:“我们父子俩都是她的噩梦,她一生受折磨,到了地下才终得安宁。”
宋秋瑟意识到,他应该也被噩梦困了许久。
就如同当年的自己。
宋秋瑟不问了,她安静的抄经,直到日头偏西,手腕又酸又痛,她才抄完一半。
撷英宫来人问了两回,想来是贤妃有些坐不住了。
李曜看到她揉手腕,终于决定放过她。
“你走吧。”他说。
宋秋瑟搁下笔,站起身。
腿脚有些发麻,但她忍耐的很好,一点端倪也看不出来。
她转身往外头走去,都跨出门槛了,却没控制住,回头看了一眼。
暮色四合,他坐在屋里,看不清面容。
傍晚天边的霞很美。
宋秋瑟一身单薄,走出了东宫。
李曜起身,收拾了案几上的经文。
她的字还是很一般,多少年了,也没用心练过,最开始还勉强能看,写得久了,就成了软趴趴的虾,筋骨歪歪扭扭。
他将经文压在了镇纸下。
女官进门想要点灯。
李曜摆手:“出去吧,不用伺候。”
女官又躬身退了出去,全呈不发一言。
上次那个多言的女官已经派去扫地擦灯了,他简直恨不得整个东宫里全是哑巴。
潜龙卫一身劲衣来到门外,回禀道:“殿下,皇上打算明日启程,去行宫住一阵子。”
李曜点头:“皇上一走,宫里就该准备生事了。”
潜龙卫又道:“皇上今夜去了王贵妃宫中。”
李曜低低的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潜龙卫还有事要禀:“撷英宫今日把人清理了一遍,想必是有所警醒了。”
李曜道:“不打紧,继续盯着。”
属下:“是。”
李曜挥挥手,他便退下了。
宋秋瑟回到撷英宫,宫里四处已掌了灯。
沈贤妃在自己的寝殿里等她。
宋秋瑟一进门,明姑姑就掩好了门窗。
沈贤妃朝她伸出手。
宋秋瑟挨着她坐在榻上。
沈贤妃已坐立不安一整日,急着问:“太子把你带到淑景宫去做什么?你没吓着吧?”
宋秋瑟摇头:“没有。”
沈贤妃略微松了口气,又蹙眉问:“那……他可说了什么话?”
宋秋瑟瞧见沈贤妃苍白发干的唇,从案上端了杯茶,递到她手里:“姨母莫急,他把那些事都告诉我了。”
沈贤妃低声念道:“他告诉你是何用意,他到底想干什么?”
宋秋瑟见她实在慌得很,思忖了片刻,试探着问道:“姨母,你可是因着淑景宫的事觉得不安?”
她此话一出,像是把团团乱转的沈贤妃按在了原地。
沈贤妃终于冷静了些许,她沉默片刻,闭上眼,点了点头:“淑景宫不能出事,淑妃一旦解决了,下一个就该轮到本宫了。”
淑妃就是挡在贤妃面前的一道盾,她活着,大家就相安无事,她死了,平衡就被打破,不知要再填进去几条人命,才能平事。
宋秋瑟宽慰道:“姨母别乱了阵脚,太子的心思轻易猜不透,以不变应万变吧。”
沈贤妃喝了口冷茶,道:“也只能这样了,方才传来消息,皇上忽然决定提前动身,明日就出宫,到行宫住一阵子,今晚他去了王贵妃宫中,也不知会交代些什么。”
宋秋瑟暗地里觉得讽刺。
这个皇上后宫里这么多女人,都各自怀着心思,日夜盯着他。
他是怎么睡安稳的?
宋秋瑟叹了口气,有句话,她憋在心里很久了,终于找到时机问出口:“姨母,太子心机深不可测,地位又稳固,咱们真的要与他争锋吗?”
沈贤妃抬眼望着她,目光柔软,笑了笑,摸了一下她的脸,道:“好孩子,不是我要争,是不争不行,宫里这些皇子迟早要闹起来的,我们若是不能做自己手里的刀,便要给旁人做垫脚石。”
宋秋瑟拧眉琢磨着这话的意思。
沈贤妃也叹气:“我那儿子……说起来一言难尽,你还没见过他吧,等过些日子他休沐,我叫他进宫,你见了就知道,他当真不是那块料。”
一时间,屋内只有此起彼伏的叹息声。
沈贤妃拍拍她的手:“暄妍那孩子有点小聪明,但不多,时而灵光,时而犯呆,你不要将这些事告诉她。”
宋秋瑟点头:“我明白。”
沈贤妃:“早些回去歇着吧。”
李暄妍已经在偏殿里等她半天了。
公主对她的亲近程度,让她一直觉得很意外。
宋秋瑟问过一回。
李暄妍回答的很坦然,她二人年纪相仿,八字相合,是生来就注定的缘分,佛祖盖章的不分你我,理当亲近。
虽然宋秋瑟觉得那八字相合的说法掺了水分,却赞同她们理当亲近的说法。
再怎么说,有一层血脉连着呢。
回到偏殿。
李暄妍已卸了拆环,散着头发,在玩一个机关小物件。
宋秋瑟坐在镜台前。
宛禾上前替她拆了头发。
李暄妍道:“你这天刚亮就没影了,太阳落山才回来,怎么在太后宫里呆了那么长时间吗?”
宋秋瑟记着沈贤妃对她的嘱咐,半真半假道:“抄了一天的经,手痛。”
她的手何止是痛,已经麻的没有知觉了。
李暄妍忙道:“宛禾,去取冰来敷一下。”
不一会儿,冰块取来了,裹着帕子,贴在腕上,顿时舒服了许多。
李暄妍把机关玩具撇在一边,与宋秋瑟说话:“江二被家里禁足了,出不来,估计接下来许多天都见不到她了。”
宋秋瑟问:“怎会如此?”
李暄妍道:“传言说扭伤了脚,要休养,可是我打听过了,她们家里最近没有延医问药。”
宋秋瑟目光顿时带上了深意:“真能打听……”
琉璃灯下,两个女儿家闺房私语,倒是寻常的一夜。
亥时,明姑姑来催了几回,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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