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无秋还是那身紫色宽大的衣袍被所有人围在中央。他手上持着一柄长剑指地,剑尖滴血,身上不曾负伤,脸上却已毫无平日嬉笑模样,肃杀而立,满目冰凉。
沈晏与他隔着人群遥遥相对,一个身体紧绷仿佛随时就要提剑刺出,一个负手缓步,淡然却又无奈。沈晏走过众人来到季无秋身旁,拍拍他肩膀:“你跟我上来。”
转身走开补了一句,“把剑收了。”
画妩以最快速度把衣服穿好,亲手给这两位阎王温了壶热酒。
气氛安静而诡异,画妩看看左边这个,再看看右边那个,不敢讲话,只能喝水。三盏酒下肚,终究还是季无秋先开了口:“你知道苏合去了闽州,是不是?”
苏合?怎么扯到了苏合?
沈晏点头:“是。”
砰!的一声,季无秋一拳捶在桌面上:“那你为什么让我去姑苏!若非我脚程快,若非我的人还算得力在我出发不久就回了我,你知道我根本就赶不回来吗?你知道我根本就赶不上吗!”
沈晏点头:“我知道。”
“什么意思?”这下轮到季无秋愣住,“你知道?”
沈晏啜了口酒,将酒盏放回桌面上:“阿妩不能受累,苏合去了闽州,你的问题无解。”
云里雾里的画妩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俩打架……该不会是……为了我的香料……吧?”
季无秋死死瞪着沈晏两眼,转头对画妩:“小阿妩,我有一事相求。”
“买香料啊?”
“……是。”
季无秋认真的,“二哥说你身子很虚,现下受不得累,把我骗去姑苏,把你的院子围得像个铁桶。我试了四次,好在二哥下令只许击退不许伤我,这才被我撕出一道口子。我知道这是不情之请,但你真的,虚到连卖个香料的力气都没有了吗?说实在的,你翻墙偷包子的时候委实不让人这样觉着。”
他说到后来自己也笑了,画妩见他笑,也跟着笑了,“你买什么香料,想做什么呀?我出门未曾带太多在身上。你前两日走得匆忙,可是发生什么要紧的事了?我一直担心你呢。”
季无秋的笑容又消失了。他默了一会儿,像是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终于垂下了头,低声说:“我想找你买一枚一重山。一月之后,我要去赴一个……生死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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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确定你可以?”
“我都养了三个月了,当然可以,放心吧。”画妩掏出药丸给沈晏,“我是沉香阁的少阁主,没道理天天躺着。”
沈晏看着她的药,没有接:“我就不去了,让竹苓陪着你吧。”
这可奇了,画妩抬头看他。沈晏低垂的眼中辨不出神色:“无秋的事,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不知道的,大概也不想知道。”
画妩这才想起他们是朋友。
沈晏拎过一筐苹果并一件狐裘披风,亲亲她的额头:“让竹苓给你拿着。我在家里等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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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中香燃起,烟雾倏然升腾弥漫。原本烛光摇曳的厅堂一转,变成了昏暗的一间破庙。
这是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寺庙显然已废弃多时,一半已经坍塌,门窗也都破败,冷风呼啸而入。竹苓将披风给画妩穿上,两个人在黑暗中坐了半晌,终于外面传来动静。一个小小的身影从雨幕中跑来,黢黑的一张脸满是泥泞,凤眼斜挑,是年幼的季无秋。
他穿的破破烂烂,早已被冻得颤抖。黑暗中他摸索着躲到倒下的佛像下,那是佛像的胳膊和地面形成的一个小小的缝隙,能容他钻进去勉强挡挡风。钻进去后一切又都恢复安静。
过了又不知多久,身后窸窸窣窣的有点什么声响,画妩低头看,一只大胖老鼠携家带口的从旁边溜了过去,瞬间头皮发麻。
她最怕这些蛇虫鼠蚁,吓得一转身差点坐到竹苓的肩上去。然而她蹿上去,洞里的季无秋也蹿了出来。小孩子灵活的一扑按住了两只,拎着尾巴拿到一旁,从洞里掏出一把自制的小匕首,十分熟练的开膛破肚,然后……
画妩捂着嘴巴转过头去,头皮瞬间炸了。
这就是六岁的季无秋的生活。
六岁的画妩在王家活的艰难,甚至有时吃糠咽菜。她后来回忆往事总觉得那时自己是在死亡的边缘苦苦挣扎。可如今瞧见季无秋,她觉得自己太过无知了。她根本就从没感受过生存的压力,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饥饿。也从来没有真正听懂过人们口中的那一句“饿殍遍野,民不聊生”,究竟是多么残酷而绝望的八个字。
季无秋啃食鼠肉的声音在暴雨和雷电的交杂中那么的真实,画妩转过头,看着他走到雨中就着雨水擦了擦嘴边的血渍,又喝了两口,转身回到洞里缩成一团睡了。
睡了不过一个时辰,院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季无秋警醒的爬起来听了听,将自己往洞的深处又缩了缩,躲在黑暗里伏在地上。
门外的人走近了,是七八个乞丐结伴而来。这些人显然比季无秋活得好些,穿着有些破烂但尚能挡雨的蓑衣斗笠,身形也不似季无秋一般瘦骨嶙峋。他们回来生了火,其中两人从怀里掏出油纸包着的残羹剩饭,几个人一起分了。吃完也没什么话,围着火堆睡去。
季无秋还是躲在洞里。这里显然是那群人的地盘,他只能靠自己瘦小的身材躲进洞里才能勉强得到一个避雨之所。这样的日子已不知过了多久,想来已不是个短时间,才能让一个孩子对如何生存变得这样熟练。
就这样再过了半年,季无秋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冬天差点被冻死。好在他命大挨了过去,天气和暖了便出发向南,想赶在下一个冬日到来之前赶到南方。
他照旧是乞丐模样,白天去沿街乞讨,捡些剩饭。若是一两日都颗粒无收便去逮些可以吃的东西充饥。这座城外有河,他偶尔能抓条小鱼,大大改善了生活,已不用再吃老鼠度日。这日他又是两天没讨到剩饭,便跑去城外抓鱼。
河水很深,他只能在浅滩去抓,难度很高,努力了半个时辰都没抓到也就累了,躺在石头上晒太阳。马蹄声响,有一路百余人的大马队过来,到了跟前却停了,牵着马匹来河边喝水休整。
季无秋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均是劲装打扮,看不出身份,但马匹却都是上等的驹子。于是撑着脑袋:“喂!”
他抬了抬下巴:“有饭吗?赏点。”
新奇的要饭方式。为首的人感了兴趣:“要饭的?”
季无秋翘着腿叼着根枯草:“不明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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