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玉楼在家中躺了两日,第三日就去上台唱戏。
第三回梦开始。她妆容未改,嗓子一如往常的好,一顾盼一回眸,万种风情,满堂喝彩。然而正唱到动情处,忽然下头传来砸东西的声音,从门口一路砸到了正堂。范明珠带着一队侍从满面怒火而入,直指顾玉楼,声嘶力竭:“妖孽!还我儿命来!”
乐声稀稀拉拉的停下来,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顾玉楼却连一声迟疑都没有,在台上继续唱:“天南地北双飞燕,一醉可解千愁。顾盼间,青丝难卷,情丝难倦。素手纤纤无人见,独上寒楼,孤影只得自怜。好一场冷落清秋节,芳华尽,香消陨,郎娶妾。”
这是《浮生三梦》的最终回。书生不能接受柳月娘的身份,又兼父母之命,很快就娶了旁人。这一日是他们的吉日,柳月娘却只能在花楼里,看着送亲的队伍从门边过去。
与她对戏的男人面如土色不敢再唱,班主跪在地上不住的给范明珠赔罪。范明珠脸色蜡黄,眼睛肿着,对侍从叫了一声:“给我砸!”
侍从立刻动手。顾玉楼充耳不闻。
“……丝竹乱,闻人声笑语晏晏。芳华一瞬如水过,觥筹交错,金珠翠玉满堂。华服锦衣,怎补那心中残落,满目空空……”
柳月娘站在小楼上,隔着纱幔看到迎亲队伍自楼下走过。书生一身大红衣裳,喜轿抬的稳稳当当。少年郎娶了贤妻诞了麟儿,独独忘记了他们之间痴缠多年的情与怨。
台下是乒乓乱响的声音,顾玉楼却只是在台上慢悠悠的唱着。没有丝竹相伴,她的声音愈发空灵,更显出那一把世人称赞的好嗓子。顾玉楼是个戏子,她什么都没有。唯一拥有的不过是这一方戏台,一身戏服,和一脸让人辨不清眉目的油彩。
范明珠几乎发狂:“你这孽障!生生克了我孩子!你唱几句戏,把我孩子的命夺走!你毁我夫君还不够,还敢毁我儿子!你还我孩子的命来!”
画妩其实和这台上台下所有人一样,根本不明白她这怒火到底是怎么烧起来。想了想,觉得这事应当去问沈晏。这人好比一个万事通,基本上这梦里大大小小的事没有他不知道的。果然这问题问出来,沈晏沉吟一下说:“这事我并未详细去听,只隐约记得韩越城的儿子在满月酒后突发高热,两日便夭折。范明珠此时说顾玉楼克了孩子,想必是那病来的突兀,新账旧账一起算在顾玉楼头上。”
范明珠在台下叫嚣不止,声声嘶哑。顾玉楼在台上独个歌唱,字字泣血,像是情人间的低语:
“……一帘清雨,半生幽梦。奴有情,奈何与君无长久。此般恩怨情仇,换一把青灯残照。一生沦落花楼,心本不愿。但盼良人从此相守,原是痴念,原是痴念……”
柳月娘在小楼上凄凄切切,却终于没有了自己最爱的人。她在梁上悬了一方白绫,漂亮的脸蛋放进去,脸上流下两行清泪来。断气的那一个瞬间,远处传来了响彻天际的一句:“送入洞房——”
《浮生三梦》唱到此处,终于有了一个最后的落幕。戏楼被砸了个大半,看客跑了精光,两个女人一个台上一个台下相互对峙。纠葛了多年的恩怨在这一刻统统爆发出来。范明珠气得手掌发抖对随侍说:“上去!给我打!”
顾玉楼毫不反抗,他们擒住她却不敢下手。侯府的人都知道她曾经在韩越城心里是什么地位。恩宠如今不再,到底余威尚存。
范明珠声嘶力竭:“打!给我打!”
随侍咬了咬牙只好扬起手来,闭了闭眼一巴掌狠狠扇下去。顾玉楼被打得眼前一黑,整个人就软了下去,跌在了戏台上。
范明珠尖叫:“打!继续!打死为止!”
随侍还未待有什么动作就被一个声音打断,简简单单两个字,却让人不敢动弹:
“谁敢。”
这一声画妩觉得有些熟悉,回忆了一下想起来在之前吃苹果的时候顾玉楼去京都唱戏,有个世家的公子要把她带回府里。他们在后台上拉扯,韩越城就是那时候走了进来,睨了那公子一眼,淡淡说:“带走顾玉楼?谁敢。”
那一次韩越城正恰好没有陪顾玉楼去京都。天知道他是如何能在这么巧的一个时刻出现在后台里。不是不感动的,连画妩当时都觉得这一出转折简直是完美的诠释了英雄救美这四个字。顾玉楼更不必说,热泪盈眶当场就差以身相许了。
而如今多年过去,韩越城还是同样的两个字丢过来,顾玉楼捂着脸颊歪在地上,一下子,就哭了出来。
这日的事到了最后不了了之,韩越城让侍从半挟半推的把范明珠送回侯府,范明珠自此一病不起。整件事未有人敢透露出去,在场之人全都讳莫如深。而顾玉楼,她从此不再唱戏。称病在家,再也没有上过戏台。一过就是数年。
这是一场梦的结尾,画妩望着天边残阳慢慢虚幻,觉得终于可以出去,却又十分不愿面对心如死灰的顾玉楼。被砸烂的戏楼慢慢变成顾玉楼的小屋子,长久入梦,恍如隔世,画妩觉得有些头晕,脚下一个踉跄被人扶住,沈晏的声音贴着耳朵响起:“怎么了?”
他问的心急,画妩捂着额头:“……我有些头晕。”
接着身子一轻双脚离地,画妩惊的猛然睁眼,看见自己被沈晏抱着放到一旁的椅子里:“是不是太久没吃东西,饿着了?”
画妩生平头一遭被男人抱在怀里,本还觉得应当羞怯一番。这话一出,画妩忍了半晌,憋出一句:“我不饿。”
刚说完,手里被塞了一只荷花酥:“多吃点。”
画妩捏着荷花酥,不想再跟他纠缠饿与不饿的话题,转而问:“顾玉楼醒了吗?”
沈晏并未回头,捏下一块酥递到她嘴边:“正醒来。”紧接着,后面便响起顾玉楼的声音,喑哑低沉:“水三千。你可以,给我了吧。”
画妩从未独自卖过香料,心里有些拿捏不定,这么想着就不自觉看了看沈晏,发觉他也正转头看自己。两个人对视片刻,画妩对顾玉楼点头:“三日之后,我来找你。”
被沈晏逼着把糕点吃完,画妩扶着沈晏的手走出房门,看见叶云谏一个人坐在院子里,见她出来便问:“怎么样?有什么感想?”
画妩看着天边落下的日头叹了口气,干巴巴道:“没什么感想。只是觉得这情况有点复杂。”
叶云谏说:“有什么好复杂的,左不过就是她爱他他不爱她。向来想要水三千的人不都是这么个情况吗?”
画妩想了想,这家伙居然说的很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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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画妩在床上翻来覆去道半夜无法入睡。韩越城若不爱顾玉楼,先前的一切便都没了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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