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起之后,许阳秋曾经问过他一个问题,他到现在都没回答。
她问:“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他不是没有答案,只是没有一个听起来合理又不吓人的答案,于是只好丢个问题回去,
“那你呢?”
许阳秋在他脸上落下很多个吻,笑着说:“不知道,等我意识到的时候,早就不仅仅是喜欢了。”
看,她总有最灿烂的答案。
他的这些隐晦念头,始于他大一入学时,却并不是开始于她带着保安救他的那一刻。
比那一刻更早。
在那之前,叶一踏入载舟大学,只觉得自己头一次摸到了命运的缰绳,而面前是一望无际的旷野。都是未知,也许藏着陷阱断崖,也许处处鲜花盛开。
他不觉得自由,更不觉得期待,只觉得厌恶。
厌恶周围新生身边的热闹,厌恶从未见过听过的名词和物件,厌恶与此时此刻色调并不相符的、沉重的记忆。
这一切让他觉得痛苦,也让他眉头紧锁,吓退了每一个试图向他靠近的人。
背负着沉重包袱的人,注定无法吸引旅伴。
所以他从人群中逃跑了,绕开大排长龙的新生登记处,钻进阴凉的教学楼里躲着。不远处的礼堂里蓦地传来带着笑的说话声,温柔也明媚。
他走进礼堂的后门,发现偌大的空间内坐满了人,甚至过道和后面都是乌泱泱的人群,每个人都很严肃认真地听她说话,但她的状态却很轻松生动,时不时还开些玩笑。
他那时不知道什么叫企业宣讲,也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这么严肃,只觉得她灿烂。
最终他还是给许阳秋讲了这个故事,听到这里,她笑着说:“那是因为叶小天才没有吃到大学生就业率低的苦,他们哪是看我啊?那是看活offer呢。”
于是他那些见不得光的隐晦感受,就被她轻飘飘的一句话驱赶殆尽。
看,她永远是灿烂的恋人。
台上的她除了灿烂,还带着一种很明确的精致感,那种感觉很微妙,大概就是,她很在乎自己的一切,连头发丝都是精心养护过的。
这种感觉在后来的相处中逐渐加深,他从很多角度都能找到许阳秋爱自己的证明。比如她不吃碳水、会定期去健身房,比如她家里堆满他搞不清楚用途的瓶瓶罐罐,再比如,她会毫不犹豫地夸奖自己。
这些,都是与他过去二十余年生命格格不入的态度,甚至闻所未闻。
叶一在看着她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一个寓言故事。
他小时候几乎没听过什么童话故事,大部分都是长大之后,他读给小玉听的。唯独一个兔子和月亮的故事,是他十岁时听叶子讲的。
那个故事很简单,说的是一个兔子特别喜欢月亮,每天见了月亮就开心。但真的拥有月亮之后,兔子开始患得患失、开始感到痛苦,最后只好把月亮还回去。
那时他和叶子对于这个故事的感悟完全不同。
叶一觉得既然这样,不如什么都不要。
但叶子说,只要你相信月亮是你的,那这件事就跟月亮本身无关了。
叶子总是那么勇敢。
但月亮是什么呢?
后来他才知道,月亮是她衣柜里动辄五六位数的单薄衣物;月亮是两个电梯,一个电梯带着她直梯入户,另一个电梯装在她的家里;月亮是那瓶全是英文的沐浴露,也是那片在伦敦的栗子林——那片远得仿佛在世界尽头的,栗子林。
当然,月亮更是她动听的英文口音,是她波澜不惊的眼神,是她举手投足间的松弛自然,是她挑剔但又不矫情的骄傲与包容。
但许阳秋不是月亮,她是唯一配得到月亮的人。
他当时脑子里想着这个寓言故事,看着台上灿烂的那个人,无意识地敲下了那几行代码,并在未来他写的每一段代码里,都贴上了这两句废话。
while(1!=1):
print("fallforher")
当1不等于1时,打印“fallforher”(爱上她)。1永远等于1,所以电脑永远不会打出这三个单词,他也就永远不会爱上她。
这套幼稚的理论根本没有成立过。
后来他把这段代码里不等号删掉,改为等号,它就变成了一个永无止境的死循环。他们第一次吵架那天,让许阳秋的电脑过载宕机的就是这段简单的代码,她电脑里不停地打印出“Fallforher”这句话,速度极快,她根本不可能看清。
他就这么无望而卑微地偷偷望着月亮。
那一天,他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待在后面听完了整场宣讲。她从头到尾游刃有余,仿佛天生就适应人群的注视,适应舞台的中心。
大部分学生散场之后,有些人围了上去,咨询她一些问题。
她的电话就在这时响起,她抱歉地笑笑,带着手机走到了走廊尽头。那里逆光,他只能看到一个朦胧模糊的剪影。
等她再回来的时候,脸上多了一副黑框眼镜,挡不住有些红肿的眼眶和眼里的血丝,背对人群,嘴里无声的念了三个字。
那是很脏的一句脏话,跟她这个人完全不搭的一句话。
念完她又恢复那种游刃有余的状态,转过身,笑着回答一群同学的问题。
他那时只有一个念头。
原来月亮的主人也会痛苦。
原来痛苦的人,未必眉头紧锁。
也可能无声地骂句脏话,接着遮住通红的眼眶,笑得跟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真的有人勇敢如斯,不把顽强与坚韧锻成外壳,而是让它们长进血肉。
后来他的学费被抢,许阳秋喊来保安,温柔地检查他的伤口。仔细看过去,她眼眶还是有点红,但她说出来的话那么耐心,那么柔和。
按照时间推算,那时候大概是钱桂确诊不久的时候,她那通电话,也许是检查结果,也许是别的什么糟心事。
她肯定早忘了。
那天之后,他频繁地做一个梦,梦到自己也变成了跟她一样的人。某次清晨起来,他一时冲动跑去刺青店,把那片枫叶纹在了身上,像某种奇怪的护身符。
至此,他因陌生环境产生的那些厌恶消失殆尽,他无视一切善意或是恶意的示好,用厚厚的书本垫出一条走向她的路。
还清她的钱,成为她那样的人,这就是支撑着他坚持下去的两个念头。
她不知道的是,大四之前,也就是他出现在她家楼下以前,他其实还见过她两次。
是在一年一度的毕业生企业宣讲会上,他年年假扮毕业生混进去。每一年她讲的都是类似的内容,彼时他已经明白宣讲和就业之间的关系,但依然觉得好灿烂。
等到大四那年,他好不容易还清欠她的钱,来宣讲的人却换了。
她没来。
沮丧与不安中,夹杂着一丝尘埃落定、妄想破灭的莫名快意。他走回宿舍,却听到了室友的议论。
“卧槽,看不出来啊?叶一这种榆木疙瘩还他妈有当小白脸的天分呢?”
“他长相很讨女人喜欢的,比娘们还无辜,尤其是姐姐。”
叶一在门口站了两秒,转身想走,却听见里面人接下来的话:
“这富婆姐姐胸大腰细,便宜他了啊!”
“打这么厚码你还能看出来?干脆等他回来问问他什么滋味。”
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鼻青脸肿地冲到她家楼下了,手上全是鼻血,不知道是谁的。
不知出于哪种心思,他来找她之前没有洗去手上的血污,幼稚地将这些血污当作某种功劳的勋章。
然后,在她出现的那一秒,在看见她的那一眼,勋章变回脏兮兮的血污,也糊住了他的嘴。
再后来,他发现她过得也不算好,所以他厚着脸皮缠着她,硬是要帮她。
他有用,所以她开始给他奖励,奖励滋生许多许多的幻觉。他逐渐变成了那只兔子,猩红的眼,徒劳地蹦哒,贪婪又疑神疑鬼。
人不该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那位李总是许阳秋的前男友,但小陆只是她资助的学生,前者不着调,后者用Python,都配不上她。
他一边贪婪地索取片刻的欢愉,一边又惴惴不安。他怕名为梦境的泡泡破碎,更怕那片一时糊涂的枫叶落在她眼前。
他不敢脱掉上衣,甚至不敢想象她的反应。这样的逃避一直持续到陶瓷小镇那一晚。她一反常态地停止毫无娱乐的繁忙生活,抽出时间陪他毕业旅行。
住到毕业就搬走,那是他们早早定好的截止期限。
他惴惴不安又一丝不苟地安排行程,专注又抽离地陪在她身边。她笑得越是明艳,他的心便沉得越低,快要混进尘土里。
那种感觉怎么形容呢?像是在寒风凛冽的冬夜里握着一支蜡烛,像是在往已经膨大的气球里吹气,也像是被细绳吊在悬崖边。
明确地知道糟糕的那一刻会到来,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这种等待的滋味,也许比那一刻还痛苦。
吹灭蜡烛、扎破气球、隔断绳索,这样就不用浸泡在漫长的恐惧与不安中。
但他贪。
贪图蜡烛岌岌可危的火光,贪图气球上饱胀却生动的色彩,也贪图悬崖峭壁之上一览无余的视野,所以他屏住呼吸捱到了最后一刻,甚至在她撩起他t恤的时候没有制止。
他心里飘出无望又侥幸的三个字,万一呢?
万一她会可怜他那些隐晦的心思,万一她会因此更信任他,万一她让他留下了呢?
她最后还是没看见那个荒唐的刺青。
他一边将指甲嵌进肉里,一边松一口气。
那个隐晦的、见光死的秘密,依然好好地藏在布料之下。
中间分开的那一年,他其实记不清细节,只记得无数个被代码占据填满,拥挤得像早高峰地铁一样的白天,和无数死气沉沉,安静得宛如真空的夜。
他记得更清楚的,反而是一些反复回想的记忆,是她看着那份葱花牛舌饭时颤抖的手,是她反复洗手的刻板行为,是那天晚上,他揭开她顽强伪装后,混乱地穿着衣服站在花洒下的样子。
那一天,许阳秋的灵魂近乎赤裸地摊开在他面前,而衣服被掀开的那一刻,他也近乎赤裸地摊开在她面前,毫无余地。
谁知浑浑噩噩的一年过去,上天又一次给他机会。这一次他打定主意,绝不再贪婪,做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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