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商枝得了根棍儿,在手里掂了掂。
长度稍微有些短,不过也能用。
大旺和二旺还是有一定的戒心,见他拿着棍子举起手,纷纷前腿稍稍向前趴伏,嘴里发出“呜呜”的低吼。
后来见喻商枝手持木棍在院子里走起来,无甚威胁,才好奇地抖了抖毛,一边一个坐下瞧。
温二妞生怕喻商枝绊倒,始终跟在一旁。
木棍充当了临时的盲杖,若触到障碍物,喻商枝便能绕开走。
温家的前院宽敞,大部分杂物都堆放在墙角,只中间有一口大水缸。
待到把几间屋的方位探得差不多,以步伐丈量了它们之间的距离,喻商枝有了数,才在温二妞的催促下回了堂屋。
她继续纳鞋底,温三伢继续搓草绳。
喻商枝在旁坐着,左右都觉得闲得慌,便问道:“可有什么活计是我能帮得上忙的?”
……
半晌,他手里被塞了一碗豆子。
“大哥说去镇上买白米回来,晚上吃蚕豆饭,喏,喻大哥你帮忙剥豆子吧。”
一般剥豆子这种活,都是分配给家中最小的孩子做的。
左右不难,也不费劲,还能让孩子老老实实地坐一会儿。
喻商枝觉得自己被小看了,但此刻,他能做的事情着实不多。
罢了,剥豆子就剥豆子。
而且实际剥起来才知,这剥蚕豆听起来容易,做起来还挺难的。
他颇有些笨拙地同豆子较劲,听着剥好的豆子落入碗中的声音,突然发觉这样平静的日子好似也不错。
这日足足等到傍晚,雨停了半个多时辰后,温野菜才回来。
他身上湿了大片,外衣也脱了,裹成一个包袱抱在胸前,遮挡地严严实实,身后的背篓上盖着一层厚厚的草。
大旺和二旺争相迎上来,围着他蹦高。
“离我远些,你们脚上都是泥!”
温野菜如临大敌,在原地转着圈躲避大旺和二旺的热情。
他快步跑进堂屋,临近门前用一根竹片子刮去了鞋底的泥巴。
抬起头,就见到一副自己未曾料到的景象。
一大两小团团围坐在桌旁,各自做着手上的活计。
尤其是喻商枝,怎么不在屋里好生歇着,却在这里剥豆子?
“你回来了。”
清润的嗓音响起,一早赶路又半路遇雨的郁闷仿佛一下子就散净了。
他摸摸鼻子,对家里多了一个人这事,还有些许的不适应。
“这雨下得急,我怕刚抓的药淋湿了,在镇子外的茶棚等了好半天,等雨小了些才敢拿衣服裹着往回跑。”
温野菜说话时气息还有些不稳,一路跑得他口舌发干,身上一阵阵往外冒汗。
温二妞上前,接过一大包药,仰起小脸道:“喻大哥让我给你煮了姜汤,我这就去端来。”
温二妞这话倒不是特意说的,纯粹是先前她光顾着忧心,压根没想起煮姜汤的事,被喻商枝提醒了一嘴才急忙去生火。
哪知这个说法,歪打正着的,正是她大哥爱听的。
姜汤端来,温野菜喝下,觉得浑身都暖和起来。
从前他不爱喝姜汤,可一想到这碗汤是喻商枝嘱咐二妞煮的,顿时就觉得这姜汤不仅不辣,还有点甜。
“好喝,我再去盛一碗。”
这一举动,把温二妞看得张大了嘴巴。
“难不成今天的姜汤和往日的不一样?”
小丫头在温野菜走后,跑到灶房尝了一口,辣得皱起脸。
呸呸呸,明明和以前一样难喝。
她放下勺子,抓了几把温野菜新买回的白米掺和着糙米在大碗里淘洗。
早些准备好就能吃到大哥焖的蚕豆饭了,想想都冒口水。
屋里,温野菜嫌弃地看着喻商枝的手杖。
“这根不趁手,短了不说,还扎手呢。等我一会儿给你磨一磨,你先凑合用。回头再去山上砍根竹子,给你做一根竹杖。”
“麻烦你了。”
喻商枝的道谢实在像喝水一样自然,可温野菜只觉得他同自己生疏。
“都是一家人,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
晚食是温二妞和温三伢期待已久的蚕豆饭,白米、蚕豆和腊肉丁一起焖熟,连米粒都油汪汪的,端出来喷香四溢。
这样的饭,喻商枝也不必担心自己不好夹菜。
他捧着碗,疑心这是温野菜做焖饭的原因,又觉得自己可能有些自作多情。
他在这边吃着,殊不知三双眼睛都在时不时地瞟向自己。
温野菜瞅着那斯文的吃相,觉得喻商枝应当饭量不大的样子,他养得起。
昨天忙糟糟的,这还是一家四口头一回安生坐在一起吃饭。
说起今日去镇上的事,温野菜讲到那头麂子卖了十八两银子,温二妞直接拍起手来。
“大哥真厉害!”
又说到去百济堂抓药,温野菜嘴里塞了一口饭,说话声有些含糊。
“说来还没问你,是生的什么病,今日把你的方子给那药铺伙计,人家看了好半天,还一副稀奇样子。”
喻商枝咀嚼的动作微顿,实际的缘由自不能说出口,他把这口饭咽下去,搬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
“我前些日子吃坏了肚子,时常腹痛,成亲那日怕耽误事,就想着路上吃一粒药,结果匆忙时拿错了,和我惯常吃的药性相冲,有些中毒了。”
温野菜差点被一口饭噎到,“中……中毒?”
他怀疑地看着喻商枝,“你当真除了眼睛看不见,没有别的地方不舒服?这听起来可不是小事。”
这理由其实牵强得很,哪里有郎中自己会吃错药的。
幸而温野菜一家没有懂行的,加上昨日吴郎中那事,已令他们对喻商枝的本事深信不疑,总之还是得以糊弄了过去。
“当真无事,吃上几副药,把余毒清去便会大好了。就是这些日子做不了什么事,帮不上忙。”
喻商枝知道农家一年到头,除了冬日里基本都忙得很,农事与节气挂钩,从不等人。
虽然温家的田地大概不多,可正经能下地的只有温野菜一个。
况且他还要上山打猎,不然赚的钱哪里够家中花用。
家里多了自己一个人,却没多一双干活的手,只多了一张吃饭的嘴。
他怪过意不去的。
温野菜往嘴里扒着饭,眨眼间一大碗都进了肚。
“你安心养病,家里的活本来就不用你操心。没事的时候就进屋多歇歇,饭点了就出来吃饭。你要是碰了摔了,不是更不好。”
这描述听起来实在是安逸得很,但是喻商枝作为一个有手有脚的男人,联想到原主的赘婿身份和穷得铃铛响的钱兜,实在很难不联想到一个词——吃软饭。
不过桌上有孩子在,他终究没说出口。
饭后收拾了碗筷,消了消食就该洗漱睡觉了。
庄稼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早上起得早,夜里自然睡得也早。
睡前,温野菜端着煎了好久的汤药走进来。
药碗冒着热气,是刚好能入口的温度,旁边的小碗里还放了两颗蜜饯。
喻商枝接过后蹙着眉心,趁热一口气喝了。
这方子又苦又辛,让人舌头都缩了缩。
碗中一轻,他伸出手摸向桌子,企图把碗放回原处。
半路被温野菜截胡,接了过去,掌心里多了另外一样东西。
“你把这个含嘴里,压一压药味。”
喻商枝狐疑地把掌心里的吃食放进口中,一股酸甜的味道弥漫开来,原来是蜜渍杏干。
“三伢爱吃这个,我每次去镇上就买一包,不知你喜不喜欢。”
说来可能没人信,喻商枝上辈子从小到大,喝完药后从来没得过一口甜。
喻家家教森严,认为学医之人,尝百草都不在话下,又怎能嫌弃汤药苦涩。
所以喻家的孩子,再苦再涩的药,都必须面不改色地喝掉
稍微露出些软弱不喜的表现,多半会挨两句训斥。
没想到如今却有人把自己当孩子哄。
杏干在口中滚了几回,是一种粗劣直白的甜,令药味偃旗息鼓,仿佛很快就消散了。
“很甜。”
他点点头,给了温野菜想要的答复。
喻商枝正式“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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