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般洒向大地，照亮晚月山中三人的身影。
薛戎仍是将程渺抱在怀中，因为半盲的缘故走得不快，大娘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二人身后。
山中万籁寂静，听不到一丝虫鸣鸟叫的声音，只听得到风刮过树叶与脚踩在枯草上的沙沙声响。晚月山中十分寒冷，山下还是深秋，山上宛如隆冬。
程渺本来乖乖地缩在薛戎的怀中任由他抱着走，缩了一会之后伸出手来，抱住了他的脖颈。
薛戎步伐顿住。
“你好冷呀……抱住就不冷啦。”程渺无神的眼睛虚虚地落在薛戎脸上，像是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
薛戎看着程渺。透过眼前的白纱，少女的面庞虚成一团影，脸看不真切，也许正是因为看不清楚，眼前的少女落在薛戎眼中化成了另一个人。很多年前，那人站在他面前，歪着头笑着问他：“小郎君，你不冷吗？”
那是第一次有人问他冷不冷。那时候，他还有一双明亮的眼睛，还看得清她的笑容。
很多年过去，那人的面容已经在他记忆里渐渐模糊，他逐渐想不起来那人的模样了，一如现在他看不清程渺的脸一般。
但脖颈上的温度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此时此刻，他万分贪恋这般温暖。他将这份温暖当成另一个人给他的。
这是薛戎的“牵心咒”，能让施咒的人对他言听计从，几百年来，他用的得心应手。可惜施一次咒只能顶一天，两次施咒中间要隔两天，也就是第一天施咒，第二天恢复正常，第三天才能再次施咒。
他知道程渺现在的乖顺只是因为他的牵心术，完全不是出自她的本意，但那又如何。
“冷。”他勾着唇这样说。
说完之后，怀中的人果然动了动，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薛戎笑意更深，继续往前走去。
虽然看不清，但他对晚月山了如指掌。半个时辰之后，他停在一个山洞前，洞前守着一名男子，毕恭毕敬道：“主人。”
薛戎嗯了一声，让出身后的大娘：“把她带进去。”
那男子应了一声，挥挥手后失了智的大娘便如提线木偶般向男子走去。
“主人，那她……？”男子看向薛戎怀中的程渺。在晚月山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见他的主人这样抱着人回来，他很好奇。
薛戎蹙起眉头，男子便赶紧垂下了头，恨不得将头缩进肚子里。
“她跟我回去。”薛戎抱着程渺转身：“你看好洞中的人。”
“是！”男子恨不得打自己几巴掌。
薛戎边走边哼起了歌，他嗓音本就不差，只是听起来有些散漫，飘飘渺渺荡在山间。
他唱了几句，程渺也跟着小声哼哼，薛戎便笑了：“你会唱？”
程渺摇了摇头：“不会呀，你唱的好听，我也想学。”
“教不了，我也只会这么几句。”薛戎脸上的笑容敛了些：“她没教全。”
程渺抬起脑袋望着他：“你在难过吗？”
没有人这么直白地问过他，也没人敢这么问他。
薛戎嗯了一声。
程渺将身子抬了抬，将薛戎抱紧：“抱抱就不难过啦。”
程渺身上有淡淡的桂花香，此刻这桂花香将薛戎笼住了，他莫名觉得很安心，方才的情绪也渐渐散去。
“好，不难过了。”
过了小半炷香的时间，薛戎将程渺抱回了竹舍。这竹舍位于半山腰，掩映在树影交辉中，是整座山唯一可以歇息的地方，也是薛戎的家。
房间有三间，薛戎将程渺抱回西边的小屋，把她放在竹凳上，很有耐心地替她把头发拆了。程渺晃着腿任由薛戎摆弄她的头发。
要去脱她外衣时，程渺头摇得像拨浪鼓，双手护在胸前。
“不脱衣服怎么睡？”
程渺眼睛睁得更大，都要站起来了。看这架势，像是站起来就要跑。
薛戎按住她的肩：“好，不脱就不脱。”
程渺舒了口气。
薛戎将程渺打横抱起放到了床榻上，又细细将厚被褥给她盖好。
一切弄完之后，他正要走，程渺拉住了他的衣角。
她的头发已全然散开，如墨倾泻在雪白的床榻上。黑的是发，红的是唇，她睁着眸子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在牵心术的作用下，她离开薛戎就会不安，只有看着他才安心。
这种扭曲的，被需要的感觉，让薛戎心中升起快慰之感。
他于是在床榻边坐下，拢了拢她鬓角的碎发，轻声说：“不要我走？”
程渺点了点头。
“那我看着你睡。”
她仍是看着他。
薛戎只好说：“我不走。”
程渺才笑了，笑完之后打了个哈欠，她的作息很规律，现在刚好到她要睡觉的时辰。她不放开薛戎的衣角，紧紧拢在手心，而后逐渐合上眼皮。
薛戎透过白纱勾勒着程渺的面庞。今夜过后，她就会恢复正常，不知道她恢复之后会怎么面对他？还会像在李家村一样给他盛一碗热粥么？
他想了想，程渺大概会觉得自己倒霉，好心为别人盛了粥，却没想到那人是十恶不赦之人，还为了一碗粥将她绑了。
程渺的呼吸声逐渐平缓。在呼吸声中，薛戎在心中设想了无数种后果，却从未动过放了她的念头。
是的，他不放。至少在那天到来前，他不会放。
挥手在程渺周身设下一层结界，薛戎勾了勾嘴唇。
将衣袖轻缓地从程渺手中拿出，薛戎踏步走出竹舍。足尖轻轻一点，他便飞掠在晚月山中。风很急，也很冷，吹得他白色长衫在风中不停鼓动。
片刻之后，他停在一棵红杉树旁。这红杉树很高，高得像是直入云霄。枝干也很粗劲，十几个人都合抱不上。
在红纱树不远处，是一个巨大的坑，一眼望去望不到边。
刚才守在洞口的男子现在也到了坑边，恭敬地道：“主人，都准备好了。”
薛戎嗯了一声，右手一挥，折扇飞到他手上。薛戎只是冲着那坑轻轻一扇，男子便觉一股劲风呼啸而过，直扑那巨坑。
飓风飞进坑中，每到一处，坑中便亮起鎏金色的繁复咒文，很快，整个坑都布满了荧亮的咒文，将这座山头照得亮如白昼。
薛戎落在坑边负手而立，金光将他笼罩其中，衬得他脸上像多了几分暖意，但他的唇线却是冷硬的。
“带过来。”
男子道：“是！”
男子手一挥，切切察察的声音便在山头响起，很快，无数身影显现出来，妖与鬼围满了坑边。
首先骂出来的是一个猪妖：“薛戎，你把老子带到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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