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长空如碧,远山吹来一阵暖风,风中含着草木芳香,熏得人都要醉了。
荒废的巷口,坐着一个人,趴着一条小狗。
那人是个蓬头垢面的小乞儿,手中捧着一个打了补丁的空碗,肚里也和碗一样空。
她右侧是一只癞皮小狗,那小狗前爪扒拉着一根骨头,时不时啃上两口,那小乞儿呆呆看着小狗啃骨头,那小狗掀起眼皮看她一眼,神情颇为不屑,对着她吠了一声,叼着骨头奔进巷子里去了。
小乞儿心中无奈,露出一抹苦笑,兀自想:“做人做到连狗都瞧不起,倒也是奇了。”
巷子口的斜对面是一座府邸,大门上悬着一块檀木牌匾,匾上刻了四个鎏金大字——永春伯府
她已在此处盯梢两日,朱漆大门从未开启,只见一些没相干的丫头小厮从府邸两侧的巷子进进出出,却不曾见过什么公子小姐。
她出身贫寒,家里没这许多规矩,原不知富贵人家的大门,若非有要紧事,素日并不开启,一干人出入府邸,也只从角门而行,但因有了柳眠月的记忆,诸多不曾知晓的事,一下子通了,便连琴棋书画,亦略懂一二。
这小乞儿正是殷若花。
她向萧别情借了些珠宝,典当些银子当做盘缠,又恐在路上被别的仇家认出来,要了她的命,便在途中换了身农妇衣裳,加之几日不洗不梳,又变成了臭烘烘,脏兮兮的小乞丐。
她到得京城第一件事儿,便是修书一封,托人送至青山村,转交于花小蝶,告知她自己一切安好,请她安心。办妥此事后,便东边打听一下子,西边打听一下子,得知永春伯府所在,便寻了个好盯梢之地,日夜盯着。
今日乃是第三日,眼见永春伯府大门紧闭,只有四五只家雀儿落在青石台阶上蹦跶,心中暗暗着急,心道:“我只有二十八日的活头,如今五六日已过去了,却连一点儿头绪也无,该如何是好?”
思及此,又低低对自己道:“柳小姐,你让我来京城,是想回家,对么?可是我对京城不熟,也不知如何是好,不如你出来,咱俩商量一下,好么?”等了半晌,心中并无人说话,不由得幽幽叹气。
正暗自发苦,忽听一阵马蹄传来,抬眼瞧去,只见一辆精巧马车缓缓从巷口驶出来,车檐下挂着的银铃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发出“叮咚叮咚”的声响。
她精神一振,面上却装作无精打采的样子,微转眼珠,看向马车。
一只纤纤玉指挑起车帘,露出半张秀美的脸。
殷若花心下一咯噔,不由得起身,发足跟上。所幸马车行驶缓慢,她走走停停,不远不近地跟在车后。
马车出了城,又行了一会子,便到得一处清幽之地。四周绿竹丛生,小溪潺潺,林中穿隐隐传来婉转鸟啼,似将红尘已隔断在绿竹之外,不由得令人心旷神怡。
竹林深处隐隐可见飞檐斗拱。忽然“咚,咚,咚”一阵浑厚悠扬的钟声响彻林间,屋脊背后掠过一排云雁,展翅远去。
殷若花见马车停下,立即闪身躲进竹林中。
车夫跳下马来,掀起流苏车帘挂在银钩上,旋即,车厢里走出两个妙龄少女来。
其中一人蓝衫粉裙,云鬓间簪着一只白玉簪,手腕套着一个亮澄澄的手镯,生得清灵秀美,美目流转间,自生雅意。
另个清秀少女在右侧扶着她,一面笑,一面不知叽叽咕咕说着什么。
瞧清这少女容貌,殷若花心中没由来的一阵激动,不由得“啊”了一声。
并非她想“啊”一声,只因心头没由来的浓烈之情促使她张嘴“啊”了一声,当即便认定这便是那柳小姐了。
再抬眼瞧去时,那二人身影已半隐在花木间,鲜艳裙摆翻飞如蝶。
。
殷若花见车夫尚侯在原地,又等了一会子,才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踏着鹅卵石铺就得小路,往林深处走去。
路过马车时,那车夫正躺着晒太阳,见身侧有人走过,瞧了一眼,见竟是个小乞丐,亦不甚在意,嘴中又开始哼起了曲儿:“一个蚊子哼哼哼,两个苍蝇嗡嗡嗡,三只鸟儿啾啾啾……”
行了片刻,来到一座寺庙外,只见门上悬着一块牌匾,匾上大书“无量寺”三字。此时,一阵风起,小径上竹影摇曳,竹叶扑簌簌落在青石板路上,一个和尚正兀自扫落叶。
殷若花见无人阻拦,揣着碗,跨进门槛。
一路行至大殿外,只见殿上供奉着一尊金光灿灿的菩萨像,菩萨低眉垂目,俯视众生之相。远远的,只见柳眠月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虔诚礼拜。
殷若花不便进去,便择一僻静角落,席地而坐,盯着金灿灿的佛像,心道:“我此次得已再生为人,岂不是菩萨在天帮忙?”
正在心中双手合十而拜,忽然耳畔有人问她:“你饿了么?”
殷若花转头瞧去,只见是个小沙弥。
那小沙弥脸如满月,双眼澄澈如镜,虽是小小年纪,面上已显慈悲之色。
殷若花摇摇头,微笑道:“多谢啦,我不饿。”
那小沙弥略略一想,转身离去,不多时,又转回来,手中拿着两个白花花的大馒头。他将馒头放进殷若花的破碗里,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兀自离去了。
殷若花只觉这小沙弥心地良善,不以身份待人,好似不论是鸡狗或是人类,是皇帝或是乞丐,在他心中,无不同等,毫无分别。
她心中生出感激之情,忙双手合十,对着小沙弥背影道:“多谢小师父大慈大悲,愿你平安顺遂,一生无忧!”
正说着话,忽瞥见柳眠月已从殿中走出,又有一个小沙弥引着她朝后院去了。
殷若花两三口咽了馒头,端了碗,远远地跟着去后院。因恐被人怀疑,她走得甚慢,东瞧瞧,西看看,仿若游玩一般。好不容易到得后院,已不见了那少女。
此刻正值午时,骄阳酷热,暖风熏人。
她一面走,一面寻思:“我见柳小姐往这处来了,许是去客房里歇觉了,我便在此处歇息一会子,只不让她跑了便是。”
思及此,恰见墙角载着一株茂盛的菩提树,甚是阴凉,便走了过去,盘腿坐在树下,将那馒头吃了。
树巅传来蝉鸣,后院一片寂静。偶尔有两三个和尚穿堂而过,却并不停留。
殷若花只觉春风又柔,又暖,坐得久了,不由打了个哈欠,双眼微阖。
此时,只见一扇房门悄然而开,露出一条极窄门缝,旋即,一个窈窕身影从门缝中闪出,步履轻盈,仿若飘花。
殷若花瞧清那人面孔,精神一震,只见那少女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转到一条□□上去。
殷若花见她行为鬼祟,寻思道:“柳小姐神神秘秘的干么?要去哪里?”
一时心中好奇,猫起身子,悄悄跟着去了。
寺庙后是一座青山,□□蜿蜒而上,直至半山腰。
山腰处有一座六角攒尖亭,殷若花躲在小径一侧的草木中,隐隐可见亭子里立着两个人影。
她恐被发觉,不敢靠近,只趁着风吹草木响时,才猫着身子,略略向上行几步。
她目力极好,透过花草,只见亭子里站着一男一女,那少女蓝衫粉裙,正是柳眠月,除却柳眠月之外,另有一位长身玉立的青年公子。
因相距甚远,仔细瞧不得那公子眉目,只隐约见他长方脸蛋,剑眉星目,甚为俊俏。
两人在亭子中相对而坐,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却并不说话。
过了好一会子,那公子才小心翼翼摸起少女的手,轻轻玩弄着她的手指。
柳眠月脑袋微偏,露出一段雪白脖颈,便要靠在那公子肩上。
殷若花见状,心中没由来又是愤怒,又是伤心,又是激动,三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只教她五脏六腑似被碾压一般,一时心痛至极。
她忽地站起身子,拔腿便往山上跑去,到得亭子中,一脸凄然地看着两人,眼泪扑簌簌落下。
那二人忽然一人闯进来,柳眠月尚在发愣,那公子已将他挡在身后。
那公子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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