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凉风刮过,树桠上挂着的叶子簌簌作响,藏在密林深处的夜枭间或发出几声桀桀怪叫,凄厉阴森。
常谷河里潺潺的水声不知疲倦地淌,如碎冰叩玉,响声清脆又幽冷。
白日里烟火气十足的陈家村此刻人迹全无。
傅媖努力遏制着心里时不时冒出来的那些骇人的念头,告诉自己不去想不去听不去看,只闷头一个劲地往前走。
可等她刚走到桥上时,突然脚下一空,“噗通”一声跌落下去,溅起半丈高的水花。
好在桥不高,她重重地摔在河滩上,好半天没能反应过来。
跌下去的一瞬间,她险些以为自己是飞出去了,脑子里仿佛有什么沉重的液体晃了晃,落地的一瞬间眼前已重新聚了次焦。
等渐渐缓过劲来,冷风一吹,她才察觉自己衣衫都湿透了,浑身上下凉飕飕的,更要命的是手肘、膝弯和脚踝此刻皆是一阵火辣辣地疼。
她坐在地上长长地叹了口气,又在心里暗暗把沈清衍臭骂了一顿。
她夤夜出门是为了替沈清衍请郎中。
沈清衍前日成婚时一声不吭地离开,直到今夜却突然带着一身重伤敲开家门,浑身滚烫似热炭,性命垂危。
且如此危急的情况,他竟还打算瞒着张素兰和沈清蘅,不叫她们知晓,为此竟要准备自己生生扛过去。
只是即便他异常执拗,傅媖也不能眼睁睁看他病出什么好歹来,最后脑子里灵光一闪,决定请媖娘最信得过的陈郎中来看一看。
而她要去的那位陈郎中家却在河对岸的麻坞村。
河上这座石桥是最简单的样式,两侧没有栏杆,就是一条数十米长的石板悬在河面上。
往常白日里走不觉得有什么,可她这趟出来的匆忙,没带任何能照明的东西,加上她又走得急,竟一脚踩空跌进了河里去了。
傅媖艰难地支起身子从布满砾石的河滩上爬起来,眼底满是阴云。
这条河夺走了媖娘的性命,如今她也险些栽在里头。
“嘶。”
傅媖才试探着迈出步子,腿却倏地一软,钻心的痛楚骤然袭上来,顿时痛呼一声,两道秀眉拧在一起。
腿上的伤应当是方才跌落下来的时候磕在了石头上所致,她没闻到很浓的血腥味,兴许只是擦伤,但也不排除是伤到了骨头,保险起见还是得先包扎下。
这么想着,傅媖拢了把湿漉漉的头发,将发梢上的水用力挤干,又摸到衣裙下缘扯开的破口,使力撕下一圈布条,在痛处来回缠绕了几圈。怕一会儿松散开,又系了个死结。
做完这些,她一瘸一拐地绕回到桥上,循着媖娘的记忆朝陈郎中家走去。
*
在陈郎中家门前站定,傅媖才扣了两下门,里面便有人问询:“谁啊?”
“阿翁,是我。”
只是吐出这简短的几个字,傅媖都须得用力咬着牙根忍住痛,才能勉强让自己的声音和平日说话时一样响。
“吱呀”一声,门从里头打开,出来的是一个身材矮小又干瘦的老头。
老头须发皆白,脸上的皮肤皱皱巴巴地贴在骨骼上,没有半点余肉,两颊凹陷。瞧着已足有六七十岁的年纪,骨瘦如柴,可一双眼却仍像鹰隼那样锐利有神。
陈见山年纪大,觉浅,再加上当了几十年的郎中,早已习惯了夜半的敲门声,外头传来一点响动都能立刻惊醒过来。
“是媖娘啊”,借着手中的灯笼,陈见山看清了眼前女子的面容,神色缓和下来。
可很快陈见山就变了脸色。
媖娘不知怎的,脸色竟白得像纸似的,几绺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颊边,又逶迤蔓延至白皙修长的脖颈,从头到脚都带着潮湿的冷意。她身上的衣衫也尽数湿透了,不住地往下滴水,活像从河里爬出来的水鬼,形容狼狈至极。
“怎的搞成这副模样?来来,快先进来,我给你拿条汗巾把身上擦擦,再给你弄碗姜茶祛祛寒。”
傅媖醒来时的路上已在脑海中将媖娘的记忆走马观花般匆匆捋了一遍。
媖娘与陈见山素来交情匪浅。
李兰花和孙丰年向来苛待她,将家中许多繁重的活计都丢到她身上。直至某次冬日里上山砍柴时不慎失足滚落下来,因祸得福碰上了进山采药的陈见山,她从此才多了个从容的去处。
媖娘念着陈见山的恩情,便仗着自己腿脚灵活,时不时替他进山寻草药。平日里她受了责罚,孙丰年不给她饭食,她也会躲来陈见山家蹭口饭吃。时日一长,她与陈见山比起说是忘年交,倒更像一对没有血缘的祖孙。
这也是为什么她今夜束手无策之时会想到要来寻陈见山。
“阿翁,我没事,是我夫君受了伤,还求您跟我走一趟!”
傅媖下唇磕出了一条破口,透着丝丝缕缕的血痕,唇瓣边缘却疼得发白。说话时不止喉咙里疼得厉害,就连扯动嘴唇带来的刺痛都叫她眉心拢得更深。
陈见山闻言二话不说,当即转身回屋背上药箱,匆匆忙忙出来栓上门。
他一边随傅媖疾步往外走着一边问:“受伤?是什么个缘故?丫头你别急,先跟阿翁仔细说说。”
借着陈见山手中那擎灯笼的亮光,傅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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