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厨房里走出来一位身系围裙的年轻女子,眼笑眉弯,头发随意扎成侧边低马尾,依稀可见其姿容姣好,气质非常。
她甩掉手上的水,在小女孩身前蹲下,笑道:“我们家沅沅真棒!要继续努力噢!”
“妈妈,我会的!”
宋沅呆呆地望着她们,嘴唇动了动,嗫嚅道:“妈妈......”
不知不觉,几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宋沅低下头,想要好好看一看以往只能在梦里见到的脸。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及母亲头发时,突然天旋地转,她又来到了另一个地方。
南安市医院。
宋沅看着月色下伏在病床边熟睡的母亲,忍不住想要抱抱她。可她刚伸出手臂,就堪堪穿过那道疲倦而又娇小的身躯。
她默然攥紧双拳,目光落在母亲露在外面的半边脸。
宋沅记得,这一天是她记忆里与母亲吵架吵得最凶的一次,至于吵架的原因,她早就忘了。唯一记得的是,那年那天,母亲一路把突发急性肠胃炎的她抱到医院,却忘了自己的胃病。
结果第二天他们双双入院,照顾的任务便落在了父亲肩上。那会的父亲即便再忙,也会每日医院公司两头跑,把她们母女俩照顾得妥妥帖帖。
那时候父母感情很好,无论工作忙碌与否,父亲总会特意抽出时间来陪她们。一家人从老房子搬到新家,寒暑假一起去看过很多地方......
只是后来,什么都变了。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宋沅沉浸在回忆里,久久无言。她的指尖不自觉地描摹着母亲的模样,肩膀却开始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这时,眼前的景象又变了!
依旧是市医院。
宋沅站在手术室外的走廊,默默地看着蹲在角落里哭得不成样子的小宋沅。
十八岁的宋沅。
那天,医院走廊那么长,却只有她孤零零一个人。
宋沅的胸口隐隐作痛。半晌,她迟疑地上前一步,时空却再次扭转。
耳边哀乐长鸣,她不用想也知道,这是母亲葬礼那天。
父亲远在国外,偌大的灵堂里只有满头银发的姥姥与她站在一起。
小宋沅跪在灵前,冷眼看着在场的人们。他们每一个人都在笑,笑得好像这里办的不是丧事,而是喜事。
姥姥向她解释,这是喜丧,但她不愿作此想。什么狗屁喜丧,简直迂腐至极。倘若一个人在自己最亲之人离世时还要压抑自己的情绪,那他一定过得很憋屈,一辈子都很憋屈!
宋沅走到母亲的照片前,深深地鞠了一躬,再起来时,她已来到南安城郊的墓园。
墓碑前的小宋沅手捧菊花,似乎在张望着什么。
只有宋沅知道,她是在等人,在等父亲过来。
可惜最后父亲没有来,还抹去了家里所有关于母亲的痕迹,残忍又决绝,毫不拖泥带水。
宋沅到现在也想不明白,那些所谓的工作对父亲来说,难道就真的那么重要?
母亲的葬礼,他缺席。
母亲的忌日,他亦是缺席了三年。
宋沅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终究只能化作一声苦笑。她不禁想,如今自己被闪电劈到这个鬼地方,她的好父亲,可能也不会为此掉半滴眼泪吧?
宋沅抬手,却发现脸上泪痕已干。她微微抿唇,脸颊被泪痕牵扯,隐隐作痛。
这时,不远处忽然卷起一道风沙,宋沅本能地抬手遮眼,耳边倏地响起一道略显沧桑的声音。
“阿弥陀佛,念念相续,无有断绝。施主可知,何为生?何为死?”
风沙之后,唯见一僧人瘦骨嶙峋,立如雪中寒松。老旧纳衣好似倒挂枯枝的破幡,千丁万补,针脚如地龙行泥。脚下芒鞋行万路,处处破损,亦处处归心。
见宋沅不答,那僧人手持六环锡杖缓步走来,杖头铜环竟不闻半点磕碰声响。
宋沅抿唇,思索片刻后,道:“大师,在下认为落于天地为生,归于天地为死。”
“阿弥陀佛,非也非也。”那僧人脸上蒙尘,却心如明镜。眉间且留风霜意,行事常持傲骨身。
宋沅道:“大师以为如何?”
僧人道:“阿弥陀佛,生者常死,死者常生。”
宋沅疑惑地道:“大师作何解?”
僧人道:“阿弥陀佛,贫僧曾于村中遇乞儿沿街乞讨,期间有一白头童生看榜归来,对其拳打脚踢长声怒骂。然此时路过一对心善夫妇,不仅出手制止童生,还予乞儿以烧饼果腹。奈何不久天逢雪日,无处可避。贫僧再见乞儿时,其已冻毙于乱葬岗,怀藏半块发霉烧饼。”
“十年后此村突发疫病,药石无医,百姓人心惶惶,终难度日。不曾想昔日饼屑竟化菌菇作良药,医活村中万户人。某日那对夫妇偶见菌丝,察其纹路只觉熟悉,细细想来,原是那菌丝脉络如乞儿昔日笑纹,不禁回首感叹,无心行一善,善心报百年。”
宋沅似懂非懂,道:“白发童生五十年嚼烂字纸而不第,魂灵毙于功名途中,此为生者常死,街边乞儿十多年偶得善意而身死,魂灵化作去疫良方,此为死者常生。”
“善哉善哉,生死试炼两难全,梵音续解般若心。”僧人行礼道,“施主既已通过试炼,那么贫僧还有一言相赠。”
“大师请说。”
僧人目光沉沉,道:“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此地已有魔气入侵,接下来的试炼必然凶险万分,施主,此去定要小心!”
僧人的话音犹在耳畔,宋沅脚下青砖再次分裂扭转。下一刻,她已来到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门前。
此时殿外乌云密布,伸手即可触及云间湿气。不远处的花坛里,海棠开得正艳,寒风徐徐,叶落花零,空中弥漫着极重的土腥气。
宋沅步上台阶,但见殿门紧闭,上方挂有一石匾曰“摘星楼”。她试图推门而入,可用尽蛮力,殿门依旧纹丝不动。
“别白费力气。”苏砚自云端御风而来,在此之前,他已探查过摘星楼周边的魔气来源,可自身灵力似乎被这里的什么东西压制着,无法施展精准追灵法。
“大哥,你......”宋沅话说到一半,倏地转头撞见一抹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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