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日凌晨,寂渊。
刘子庸行至荆芥丛旁,摘下数片叶片碾碎,抛向空中。
荆芥特有的幽香弥散,他取出一枚骨哨,抵于唇边。
低至微不可闻的音波自哨中逸出,如投入深潭的石子,荡开无声的涟漪。
不过片刻,一道捷如电的身影应召而现。
“主人。”玄离单膝跪地,姿态恭敬。
“刘昭的生辰八字,至今仍未得手?”刘子庸问。
玄离头颅垂得更低,几乎触及膝盖:“属下无能,尚未探得。”
“无妨。”刘子庸并未动怒,自袖中掏出一叠起的纸笺,递了过去:“我已寻得了比他更为合适的容器。”
玄离开双手接过,展开一看:“这是…”
“刘昭儿子的生辰八字。”刘子庸勾起嘴角,难掩得意。
刘喜璋收到他买的娃娃喜难自胜,从她口中套得信息,易如反掌。
那魔头欲借刘喜璋构陷妖王,两日后人、妖、魔三族必生大乱,此乃天赐良机,不容错过。
他深知妖王于玄离有恩,若直言其大限将至,玄离必心生抗拒。
故而他隐瞒此节,只言简意赅地下令道:“两日后启阵,将我置换过去。”
玄离的视线落回纸上,心跳如擂。
丁巳月,丁巳日,乙巳时。
虽年份不符,但其它三柱怎会与主上的完全一致?!
世间真有如此巧合之事?
还是说…主上早已洞悉了他们的预谋?
玄离耳畔响起妖王的教诲:“玄离,切勿错把依偎当温暖,将奴性作忠义,莫要让愚忠扭曲了本心。在尚能选择时,给自己一个机会,这亦给对方留了条后路。”
难道,这诡异的巧合,便是主上给予他的“机会”与警示?!
刘子庸察觉出他气息紊乱,出声询问:“怎么了?”
玄离猛地回神,压下心头惊涛骇浪:“无事。”
刘子庸瞥了他一眼,未放心上。
他沉默了一会儿,语调忽然变得悠远:“玄离,我近日梦到你我初识时的事了。你可还记得,你在我这儿,留了个疤。”他抬起手指了指虎口。
“自然记得。”玄离站起身,声音也柔和了下来:“宫外那段相依为命的岁月,我亦时常怀念。”
“怀念?”刘子庸轻笑,“那寒酸日子,有何可怀念的?起初母妃还嫌你累赘,若非你死皮赖脸地跟着她回家,我又岂能如愿将你留下?”
“主人误会了。娘娘她…待我很好。”
“你啊,总是易于满足。”刘子庸拍拍他肩,“放心,待我重归皇宫,执掌大权,定让猫族重现于世。届时,你无需再东躲西藏,可光明正大地享万民敬仰!”
玄离静静听着,未表现出任何欣喜之色。
过了许久,他才低低应了声:“谢主人。”
待玄离离去,刘子庸回到居所。许是觉得大事将定,心宽了不少,头一沾帛枕便沉入了睡乡。
梦境混沌,光怪陆离。
恍惚间,他又见到了母妃,她怀抱着尚在襁褓中的他,卑微跪在地上。而她正前方,高踞龙椅之上的,正是那弃他如敝履的父皇。
他也比印象中年轻许多,还未到以“老头”称呼的年纪。
“陛下!命理玄说,实乃迂阔之论,怎可尽信?”母妃双眸含泪,颤声道,“子庸是您的亲骨肉,他…他怎么可能会害您?”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皇帝声音冰寒,面无表情:“朕乃一国之君,绝不容许任何隐患存于身侧!朕可念你昔日服侍之情,宽宥你罪奴之身,允你留在宫中。但这孩子…留不得!”
“陛下!”母亲泣不成声,绝望地以头抢地。
皇帝不为所动,抬手示意。
侍立一旁的宦官立刻躬身领命,带着两名小太监围了上来,伸手便要抢夺她怀中的孩子!
“不——!”
母妃凄厉尖叫,拼死护住他,任凭他们如何撕扯,也未松动半分。
拉扯间,她猛地从髻间拔下发簪,狠狠抵在脖颈上,刺出一点鲜红!
皇帝终于变了脸色:“住手!”
宦官们应声退下。
“陛下,求求您,放过子庸,求您…”母妃哀哀乞求,声音破碎不堪。
皇帝面容紧绷,似有不忍。
他缓缓阂眼,待睁开时,又变了那个无情帝王:“朕的皇宫,容不下他。”
母妃闻言,眼中哀戚褪去。
“宫里容不下他…”她喃喃自语,仿佛在确认着什么。
“那…”她忽地抬起头,“那宫外呢?”
皇帝瞪大双眼:“你要离开朕?!”
“奴婢是陛下的妾侍,亦是子庸的娘亲。若两者只能择其一,那奴婢…”
泪水滑落,母妃深吸了口气,掷地有声道:“奴婢只愿当子庸的娘亲!”
皇帝身躯一震!他死死盯着眼前的女子,胸膛剧烈起伏。
皇帝在想什么?他如此愤怒,是觉被冒犯,还是深感背叛?
刘子庸猜不透。他对这位名义上的父皇,知之甚少。
他唯一清楚的是,身为帝王,是不会容许自己在一罪奴面前失态太久。
果不其然,短暂的死寂后,皇帝龙袍一甩,丢下句“随你”,便离开了。
母妃瘫软在地,却又挣扎着重新跪好,朝着那逐渐远去的背影磕了个头。
额头触及地面,发出沉闷一响:“谢陛下恩典!”
她从未向他提及过这段过往。
即便在他埋怨她怯懦时,她也不曾辩解半句。
她不曾告诉他,她离开皇宫,并非逃避,而是为了保住他的性命。
梦境倏变,转至了宫外的时光。
他看见了因母妃拒养,再度流落街头的玄离,又被那帮恶童围堵在墙角。
而这一次,救他的,不是被人,正是他那看似柔弱的母妃。
“欺负我家庸儿还不够,现在连只小猫崽也不放过?!”
母妃执着棒槌,厉声呵斥:“今日!我就要替你们爹娘,好好管教管教你们!”说着便作势欲打。
母妃身子单薄,即便被打,也不会有多疼。但那拼命的架势成功唬住了那帮恶童,他们怪叫着四散而逃。
母妃收起棒槌,俯身拎着玄离后颈,将他提溜了起来。
玄离炸毛,龇着乳牙,发出威胁的哈气声。
“你这小猫崽,个头不大,脾气倒不小。”母妃不气反笑,“这倔劲儿,跟庸儿还挺像,怪不得他吵着要养你。”
闻言,玄离收起尖齿,猫瞳也从线状变为了圆润的模样。
“想跟我回家,跟庸儿作伴吗?”母妃问。
“喵~”玄离奶声奶气地叫了声。
原来,玄离是这么来到他家的。
当时母妃是怎么同他解释的?
她说,是玄离一路尾随,甩也甩不掉。她被缠着没办法,才勉强让他进的门。
她不仅瞒了他,还骗了他。
而他不曾知晓的事情,远不止这两件。
梦境如同走马灯流转。
他看见她将自己都舍不吃的鱼肉偷偷喂给玄离。
看见她冲到欺负他的恶童家中,面红耳赤地同那些粗鄙村妇据理力争,毫不退让。
看见皇帝的贴身宦官私下寻来,告诉她,那老头还惦记着她,只要她肯舍弃拖累,便可回去重享富贵。
而她…拒绝了。
在“娘娘”与“娘亲”间,她一次又一次地,选择了后者。
再后来,她病了。
这一病,就再也没好起来。
“庸儿。”
她把他叫至榻前,取出一旧钱袋,气若游丝:“娘怕是…没法再照顾你了。这里面,是娘攒下的…省着些用,应够你熬个几年…”
彼时他已成年,明白的事理比幼时多得多。
可明白的越多,心中的不甘与愤恨也就越多。
“我不需要这些钱!”他别开头,“这里的庸医治不好你,宫里的御医定有法子!”
“庸儿,你为何还惦记着回去?”
“那里本就是我们的家!为何回不得?”
母妃未再说什么,只深深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有悲伤,有无奈,更多的,是担忧。这些是他当时未能看到的。
之后几日,她时常躺在榻上,望着屋顶的椽木,怔怔出神。
某一深夜,她强撑着病体爬起,取出一绢帕,咬破手指,以血为墨,一字一泪地书写着什么。
她写得极慢,每个字都耗尽了心力。
这封血书是给谁的,并不难猜。
在她过身后没几日,那宦官又来了,奉旨将他接回了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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