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躺在树上的贺溪亭将霁薇的举动尽收眼底。
他的修为已到分神期,方圆百里,一点风吹草动都被他洞察于心。今夜扶涯谷,除了他二人和一只灵兽外,再无旁人。
他就在树上静静地看着那只黄鹂飞来,又见她累了随意的落在地上,歪着脑袋抬头看天。
这一看就是一整夜。
壶中酒早已喝空,他随手施法收回,起身支起一条腿,同那只“黄鹂”一起观月。
霁薇最后还是将那朵菡萏拾了回来。
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她撑起麻木的身体僵硬的迈着步子往回走。
枯坐了一夜,情绪波动太大,以至于她脑中昏沉,眼睛肿胀,心累不已。
霁薇身心疲惫,张口缓缓地吸着气,她一步一步,踉跄的走到玉琼苑。
霁薇轻手轻脚的打开房门,随意的倒在床榻上,意识再也撑不住,在迷离中沉沉睡去。
她走后没几步,贺溪亭便从树上一跃而下,脚步轻轻的跟着她,见她推门进了屋,这才转身往回走。
一路上,霁薇或缓或停,几次要崴身倒下时,他都忍住不去搀扶。
他知晓,现在不是出面的时机,小师妹也不会愿意自己这副模样被旁人看见。
贺溪亭负手而立,平日挺立的脊背微微弯曲,他停下步子,回身看向霁薇紧闭的房门。
“罢了,先让她在屋里好好歇歇吧。”他心道。
虽然平日霁薇在众人面前表现得乖巧懂事,但他却没少撞见她私底下的真实模样。
从她第一天进山,贺溪亭就撞见过她在藏书楼讨巧卖乖的模样。当时他还纳闷,霁薇为何还要拐弯抹角的去寻人帮忙,只是还未细想就被师尊叫去了过去。
当时他对她产生了古灵精怪的略微印象。
渡劫天雷那日,贺溪亭正在扶涯谷峰练剑,看到北边的灵基台有天雷落下,不知怎的就想过去看看究竟,不出所料,那人果真是霁薇。
彼时她已被天雷打击的奄奄一息,明知道自己贸然插手定会被牵扯其中,奈何他实在做不到袖手旁观。
贺溪亭抬手,衣袖滑落,露出右手小臂上的长疤。当日天雷滚滚,他设的屏障勉强挡下两道天雷,于是他即刻传音过去,企图让霁薇心神凝聚,注意眼下。
再加上白榆长老的灵药和白檀神树灵气的加持,万幸她挺了下来,令贺溪亭意外的是,她竟然早早的结出了灵根。灵基台上,霁薇被打的鲜血淋漓,却还在与天道叫板,如此倔强。
他又对这位小师妹生出几分钦佩之意。
想来是听了李怀瑜的话,她也来缠着自己教她修习,不过自己也乐在其中。霁薇与李怀瑜不同,她认真好学,不骄不躁。
本想着就这样发展下去,霁薇早日渡劫金丹指日可待,不料大考那日却被他撞见她的别样心思。
她太过于睚眦必报,这样往往不利于修行。因此,当杨隐来找他诉状时,他有些不信事情原貌只如杨隐所见那般。
小师妹聪慧伶俐,跟着他学了不少的剑术,怎会察觉不到对方来势汹汹的杀招?
怕不是没有杨隐的出现,她早就回击了。
贺溪亭摇头,心下决断,爱恨果决是好事,但若不加以引导,迟早酿成大祸,他不愿意看到天赋者的陨落。
他要想办法去改变她,不能让她被自己的恶念吞噬。
霁薇醒来时已是日中。
馒头闪烁着绿色眼睛,跳到霁薇面前,此时她还在沉沉昏睡中,它抬起爪子碰了碰她紧皱的眉头。
霁薇转了转眼睛,欲是要醒,馒头惊吓的连忙在她身侧趴下,紧闭着眼睛不敢出声。
而后她悠悠转醒,阳光洒进屋里,窗外万籁寂静。
一切安静的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她只是睡了一觉,在梦里将情绪发泄殆尽。
醒来,依旧要和往常一样,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霁薇盯着房顶,双眼逐渐失焦,她抬起胳膊覆上眼睛,世界重又黑暗。
这是她来到这里第一次这么失控。
情绪上头,失去理智,她也没有办法阻止,只能顺从的接受。
“也好。”她释然一笑,“发泄出来了,那就当这些事全都过去吧,自己还要在这里好好生活呢。”霁薇心中呢喃。
她坐起身缓了片刻,脑袋逐渐清醒,霁薇起身将窗户掩上。
奇怪的是,万年不变的仙山,正午时分突然雷声作响,天色昏暗起来,预兆着一场倾盆大雨将要飘洒而下。
霁薇转过身,便见馒头打着颤,蜷缩在她枕边。
“唉。”她长叹一口气,轻手轻脚走过去,一把将它抱起,“还说你是白泽后代呢,这样子跟小猫一样。”
她双手托举,令馒头正对着自己,开口道:“好啦,我当时情绪太上头,说的都是气话,小馒头你原谅我好不好?”
馒头一只眼睛微睁,瞧见霁薇如往常一样含笑温柔的看着它,终于放下戒备,将身子全都舒展开。
“嗷呜——”馒头嘟嘴哼唧。
霁薇将它抱在坏里,亲昵道:“对不起啦,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我可舍不得不要你。”
“呜呜——”
一人一兽正亲昵着,屋外忽然电闪雷鸣。不多时居住在这附近的弟子纷纷出来,抬头观望。
“诶!天上飞的是什么?”
“那、那是龙?”有人惊奇道。
“不是吧!我怎么就看着它没有龙角呢?”
“啊啊啊,那是烛九阴!那是大师兄玄虚镜里的烛九阴!”
这话一出,人声鼎沸,沸沸扬扬的讨论起来。
“大师兄呢?怎么办,这妖兽会不会来攻击我们?”
“怕什么,你是修士,在仙山还能被妖物所伤?”
霁薇抱着馒头推门而出,见何皎此时也院中抬头望天。她走到她身边,询问道:“师姐,发生什么事了?”
见她是从屋里出来,何皎有些讶异:“诶?小师妹你原来一直都在屋里啊。”
霁薇点点头:“嗯,昨日修习忘了时间,回来的时候已经天亮了,就一直在屋里休息。”
何皎若有所思:“原是如此。我还道今日你会同大师兄在一起,还想等你回来问问这是怎么回事,看来要将问题的答案寄托在杨隐身上了。”
她扑哧一笑,与院外乌泱泱的人群形成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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