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须臾，他轻轻将瓷瓶放下，转身出了屋子。
鸟鸣声起，天边泛白，摇曳烛火被窗外清风拂灭，阳光照进幔帐，晃了床上浅睡之人的眼。
霁薇侧身而卧，悄无声息的睁开眼，盯着眼前屏风出神，直到意识清醒，这才转了转酸胀的眼睛。
这一觉似梦半醒般将她折腾的疲惫不堪，一整夜都没睡好。
她坐起身，双手抱膝闭眼沉思，等待着自己的意识彻底回笼。
昨夜梦中如同走马灯，重映了无数个场景，前世与现实来回穿插令她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她就如同漂浮着的灵魂，没有一个固定的躯体供她使用。她一直在被迫的换身份，换身体。
然而每一个情景结束，都令她感到无比的沉重，明明身在其中使自己劳累不堪，可自己如何也不舍得结束。
霁薇摇了摇头，掀开幔帐起身走到桌几前。
这间屋子的陈设只有这张桌子她没动过，不知是有什么用，但她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些东西碰不得。
她低头细细打量式样不同的白玉瓷瓶，如往常一样，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难不成是自己的错觉？
霁薇心中暗暗思忖，她知道一定又是贺溪亭把自己带回来的，自己的行踪每次都能精准无误的被他找到。
也不奇怪，这里是凌霜峰，他自小生活的地方，用术法探查一下便不是问题。
既然有人能把自己带回来，省的她露宿街头，她何乐而不为呢？
霁薇抬眸望了眼窗外，天刚刚亮，离早课的时辰还早。她慢步走到床边，顺势盘膝而坐。
双手交叠，运转玄功。
一炷香后，她方将功法收回，房门就被敲响。
“霁薇。”贺溪亭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待到霁薇开了门，便见他站在门外，手里还端着一碗浓稠汤药。
霁薇脸上的笑容一扫而空，萎下脊背来扒着房门。
“唉，又该喝药了。”
她长叹一口气，愁眉不展。
见她这般，贺溪亭敛下眸子，抬手施法，而后看着她道：“喝了吧。”
“师兄，要不然你教教我怎么把这药味隐去吧，这样就不用每次都得麻烦你浪费灵力了。”
霁薇眸光闪动，语气真诚的与他相望。
贺溪亭貌似怔了怔：“如何浪费？”
说话间，霁薇已然将碗接过，她双手捧着，道：“就是觉得你的灵力不该浪费在这种小事上，况且……”
况且，与你不过是弹指一挥，与我而言确实来之不易。
礼尚往来，霁薇不想欠任何人一星半点。
见贺溪亭没接话，她话锋一转：“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觉得没什么必要，药多苦都是对我耐性的考验，我能忍受。”
她弯起嘴角笑了笑，随即抬手将药喝了个一干二净。
药没了苦味，如同温水。
霁薇放下药碗，最后一口还未咽下之时，便听贺溪亭开口道。
“吃苦，才是没必要的。”
霁薇蓦然抬眸，就见贺溪亭接着说：“你灵力微弱，修行已是不易，而我比你要年长许多，因此你只需要精进修为，其余的交于我。”
“所以，这不算浪费，算我身为大师兄的应尽之责。”
看着他专注认真的眼睛，不由得，霁薇心里咯噔一声。
“吃苦，是没必要的……”
霁薇眼睫眨动，轻声呢喃着。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讲给她听的话。
曾经她害怕成绩不够，母亲更加无视自己，而现在，她怕自己来的突然，处境尴尬，怕别人异样的目光，所以一心求知，从来不敢松懈。
不论在何处，她都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因为她一直记得有句话叫“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可贺溪亭却告诉她，苦，是最没必要吃的。
那究竟是谁对，又是谁的观念错了？
贺溪亭并未注意到她眼底的情绪，只见时辰不早，便开口道：“药已喝完，该去学宫了。”
霁薇微低着头，咽了咽口水：“好，稍等我一下。”
“嗯。”贺溪亭轻轻颔首，转身带上了房门。
门外耀眼的光芒慢慢隐去，霁薇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
不消片刻，她心里就已经明白过来。
贺溪亭那话不是讲给自己听的。
是他一直处在优渥的环境里形成的认知，在他眼里一切都顺风顺水，哪里用得着受苦。
恐怕他唯一吃苦的地方便是渡劫天雷之时吧。
贺溪亭必然没体会过她的日子，所以他不懂。
只是，自己竟然会错了意，还差点当真。
霁薇自嘲的笑了笑。
没过几日，霁薇就在去学宫的路上遇上了何皎。
今日并不是何皎代课，此时倒像是特意来找她一般。
“小师妹，近日在师兄那里可还安好？”何皎热络的上前询问道。
霁薇冲她扬起微笑，道“劳烦师姐挂心，我一切都好。前几日一直在调养身体，还没寻得空去找师姐玩，今天真巧遇上了。”
何皎莞尔：“不巧，我是特意来寻小师妹的。”
“何事呀？”
“往日一直同你讲玲玉师妹，今夜她终于归山，我来寻你去玉琼小苑一起吃个晚膳。”
霁薇眼眸微动，神色喜悦：“玲玉师姐今夜就回来？那太好啦。”
何皎会心一笑：“小师妹今日下了学，可要记得先来玉琼苑，大师兄也会在。”
若说聚会的话，何皎师姐开的场杨隐必然会来，而贺溪亭不是爱热闹的性子，怕是李怀瑜今日也在。
如她这般想着，霁薇点头应了声“好”。
何皎又与她攀谈几句，直到送至学宫门口，两人才分道扬镳。
告别何皎，霁薇才将脸上挂着的笑意收回，踏进高阶学堂。
因着遇见何皎，两人在路上相谈耽搁了一会儿，霁薇到时学堂内几乎来满了人。她见状赶紧取了剑站在队伍之中。
高阶学堂的弟子并不多，霁薇自从来了这里很少会见到陶夭夭。要么是陶夭夭刻意躲着，要么是功课太多，两人经常只能看个背影。
谁承想今日出门没看黄历，她竟与早来几步的陶夭夭打了个照面。
陶夭夭如往常一般，见到她就翻了个白眼，极为不屑地“切”了一声。
霁薇长缓口气，没理会她。
原本今日是望尘长老授课，不知出了何事，来的人却是大师兄。
霁薇跟随人群向前方拱手见礼，与众人异口同声道：“大师兄好。”
贺溪亭亦向众人点头问好，再无旁的拖延，他径直展开卷轴，开始了今日的授课。
流云剑法共十三招，如今贺溪亭在学堂上只讲到第四招，也是剑法中最难参悟的三招之一。
而霁薇不同，自从请求了贺溪亭为她开小灶，她利用大把的时间早已将流云剑法了如指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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