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走远了，蔺阳才慢慢挪了出来。
这孩子衣衫褴褛，身形瘦削，形销骨立，显得个子很高，像是一根长木棍裹着破布条。
先前他捕食巨蟒失败，腿上被撕下来一块血肉，被寒风一吹，居然把血冻住，这才没有失血过多，保了他半条小命。
蔺阳端起地上的餐盒，抱进已经没有知觉的胸膛里，终于感受到了一点久违的人气，烫得浑身都在战栗。
他这才终于有了点实感——我真的重生了，不是鬼魂。
左荇那红梅白雪的身影似乎仍旧留在他眼前。
一眼惊鸿，挥之不去。
那样冰雕玉琢的清冷眉眼，那样凶残暴戾的魔气，留给他的记忆却如此馨香又滚烫。
他抱紧食盒，总算感受到胸膛种如擂鼓的心跳。
其实他看出来了，左荇并不是纯粹的修士，而是仙魔双修，甚至修为不浅。
她若不入魔，便能早入大乘之境，成神成圣。
入魔则能以一当十，夷平仙门。
可她图什么？
他拿起一块热乎乎的烧饼，塞进嘴里大咬一口，还要一边口齿不清地说道：“假正经。”
不过正经也好，不正经也罢，她到底救了自己一命。此生他无牵无挂烂命一条，若有机会就把这命赔给她，全当谢礼。
空无一人的荒山上，蔺阳耳边忽然响起了十分突兀的男声：“宿主请接收新的系统任务：参加宗门大比，成功拜入仙门。修仙可以压制您身上的魔气，防止走火入魔。”
又是这不知道哪儿来的“禁止黑化系统”，他重生似乎就和这东西有关。
蔺阳不耐烦道：“老子上辈子可是整个魔族有名的魔修，修仙？修个屁。少来烦我。”
“本系统可以借给宿主法力参加宗门大比，觅得良师。宿主若不愿完成任务，将受到断魂钉惩罚。”
断魂钉说来轻巧，其实是把钉子钉入脊髓，刺入魂魄，转世轮回也无法逃脱，不是常人能忍受的痛。
蔺阳没吭声。
“往后魔族被罚，全族覆灭。难道你也能咬牙忍着，隔岸观火？”
一直神色淡淡的男孩像是被人夹了老鼠尾巴，所剩无几的气血全都冲到了脸上：“那我就再入一次魔！你只不过是个‘系统’，你不许——”
他憋不出什么威胁的话，干脆摔下食盒，随手掏出一把破剑来，就要往胸口处捅。
“入魔救不了魔族，那只是你的英雄主义而已，只会自戕的懦夫。”
蔺阳气得浑身颤抖。
手中破剑落地，发出了一声不自量力的“咣当”，伴着喷在地上的血迹，断成了两节。
*
“假正经”并不知道身后发生的事，已经安然回了青云宗中，准备起擂台赛事。
擂台是宗门大比第一项，大多道行高的师兄们才能上台打擂，算是提前热场，给大家饱眼福的。
之后才是小辈们，根据排名依次上台比试。
左荇远远望着，已有一个青年人翻身上了擂台。
青年背一把剑，脸上横亘一道暗红长疤，抱臂而立，颇有倚天万里须长剑的气派。
见到左荇眼神淡淡地看着他，青年挑眉冲她一笑，颇有些血气方刚的少年气。
师兄在一边报菜名：这是穿云宗东光长老关门大弟子庄天路，可有人上前比试。
冬瓜长老？好稀奇的名字。
左荇在心里偷笑。
刚刚弯起一点唇角，就见远处飞来一个“稻草人”，直挺挺插在了比武台上！
这破布包的稻草人十分弱不禁风，还背着一副交叉成十字的尖牙，落在比武台上的时候，居然被玉栏杆勾住了裤脚。
撕拉一声，稻草人只剩下一条裤腿堪堪挂在腿上，十分滑稽。
人群爆发出一阵哄笑。
稻草人低下头瞧了一眼裤腿，干脆把另一只也扯下来。
那腿伤痕累累，小腿肚处被巨兽撕咬下一块肉来，露着森森白骨，显然尚未痊愈。
左荇看清那稻草人的面容，忽然就笑不出来了。
是蔺阳！
她昨天“顺手”救下的孩子！
这小黄鼠狼真就这么来了，不怕死吗。
她有些不知滋味地想，为什么这样就来参加比武大会？
这些人对散修下手没轻没重的，更何况对他一个……骨瘦如柴的灾民。稍有不慎便会死在这里。
简直无理取闹。
她暗暗握紧了拳，只觉得呼吸都有些发颤。
眼前渐渐模糊不清，眼前的比武台被平铺展开，变成一大片望不到头，却没来的及收割的麦田。远处的喊杀声震天，渐渐淹没了麦浪沙沙的呐喊。
母亲在身后哭嚎，和她熟悉的人们站在一起，让她快跑：“俺们犯了错。天上的神仙要来罚俺们嘞。囡囡要努力活下来，为俺们赎罪，好不好？”
是她故乡被屠城的那天。
左荇几乎想马上冲下去紧紧抱着母亲哭嚎，告诉她她现在能保护全城人了。
不，左荇，这只是心魔而已。
这是魔气给你开的玩笑。
是白日做梦。
她咬紧了舌尖，感受到一点滚烫的血液流过自己的喉咙，从那场梦里挣脱出来，眼睛也重新变得清明。
左荇张嘴，感觉自己的声线都在颤抖：“二师兄，这散修的身体不适合上比武台。”
蔺阳甩着两根细长的筷子，就摇摇晃晃走到了那大弟子面前，拱手：“散修蔺阳，得罪。”
那大弟子抱臂看了他一圈，目光松动，也拱手道：“穿云宗庄天路，只是这位小友——”
“这位小友先来青云宗药坊上些药再来吧。”
青年和二师兄同时开口。
二师兄嘿嘿一笑，对着台下的人作揖：“这位小友腿伤未愈，实在不宜比武。”
台下有些散修叫嚷道：“上了擂台，哪里有下去的道理！古往今来多少散修无依无靠，沉疴难愈，带伤比武乃家常便饭！便是死了也是壮士断腕，死的堂堂正正！青云宗难道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吗！”
“就是！他一修行之人，难道不会找些草药自行愈合，为什么要上你们青云宗讨药来。”
台下的散修们像是忽然拧成一股绳，分外团结：“这人借伤博同情，就是要讨你们的灵丹妙药，要你们愧疚，好收他为徒！攀上成仙的高枝儿！”
庄天路本也想说欺负伤患不道德，可被人这一闹，居然也有些下不来台。
二师兄一时间里外不是人，左右不逢源，额筋猛跳。
这些散修太没规矩了，哪有咒人死在比武台的？
左荇在台上高声喝道：“放肆！比武大会容不得你们在此胡搅蛮缠！客随主便，青云宗也有青云宗的规矩。”
她沉着步伐往前走了一步，居然远远对上了蔺阳的眼睛。
无神，却好像暗藏丝丝缕缕的狡黠。
原来你真的是名门正派的大师姐啊。
左荇想，别硬撑啊，我通知你要来的。死在这我可要愧疚的。
原本沉默的蔺阳像是看懂了她的心思，忽然出声，对着左荇作揖，气若游丝：“多谢仙人出面。蔺阳有分寸，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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