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手拿开。”
裴衡死死盯着前方密室，声音低得吓人。
“少将军，先别急。”
傅颂言轻笑，“您先听我说。”
她理解裴衡的震惊震怒。
作为臣子撞见储君与宫妃偷情，作为表弟发现表兄与小舅妈的丑事，裴衡此时冲出去剁了太子与宫妃的心都有了，彼时没有动作，大多是顾忌她也在这里。
——家丑不可外扬，她觉得裴衡会先杀她灭口，然后再去寻太子宫妃的麻烦。
人固有一死，或死于生吞活剥，或死于迁怒，傅颂言叹息着开口，“少将军，我指天发誓，我方才疼得厉害，什么都不曾听到。”
“所以，您能不能饶我一条小命？”
“什么都不曾听到？”
裴衡烦得很，微侧脸，甩开傅颂言的手，余光便瞧见傅颂言懒懒趴在他肩头，一双杏眼不曾睁，由长睫毛敛着藏在眼睑里，显得惬意又安然。
——毫无求他高抬贵手的急迫感。
这人似乎永远都是这样，哪怕命被别人捏在手里，还能悠哉悠哉与人话家常。
裴衡眼皮微抬，那些因撞见太子丑事的烦躁莫名淡了些，视线从密室收回，落在傅颂言身上，“你捂我嘴做什么？”
“少将军龙行虎步，一往无前，此时却突然停了步子，必是遇到不喜之事。”
身上疼得厉害，傅颂言说一会儿停一会儿，声音极轻，“偏少将军是宁折不弯之人，眼里揉不得沙子——”
“你可以闭嘴了。”
裴衡打断傅颂言的话。
“......”
这烂脾气，可真狗啊。
傅颂言撇了撇嘴，“那您还杀我吗？”
“你若继续啰嗦，我现在便会动手。”
裴衡极度不耐烦。
傅颂言立刻闭嘴。
“阿芜是在怪我？”
与此同时，密室里再度传来太子的声音，“他毕竟是我的父皇，若非逼不得已，我怎能与他刀剑相向？”
“荣登大宝之事，只能慢慢图之，而非一两日便能位尊九五。”
“他日我大权在握，阿芜便移名换姓掌后宫三千。”
太子殿下的声音很是温柔，“我欲为明君，阿芜便是贤妃，史书工笔，必为你我颂功唱德。”
“如此，岂不比背上弑君谋逆的骂名荣耀得多？”
“太子殿下，您说的是真的吗？”
宫妃似乎有些不信。
太子殿下轻轻一笑，“自然，我何时骗过阿芜？”
“可是，陛下如今更喜欢九皇子。”
宫妃苦笑，“其他皇子封王就藩，只有九皇子被养在陛下身边，而九皇子的母亲更是宠冠六宫，风头一时无两——”
“阿芜，你太多心了。”
太子似是不喜这些话，温和打断宫妃的话，“不过小小宫妃罢了，如何能与四世三公一门五侯的裴家相争？”
“裴家在，父皇便不会废我而立九弟，而我也不会给父皇这个机会。”
“我等这年秋猎等太久了。”
太子温柔叹息。
“原来一切都是太子贼喊捉贼。”
傅颂言拿不准裴衡会不会杀自己灭口，可九皇子是无辜的，想起那个追着自己喊舅舅的小胖墩，她为数不多的良心颤了颤，决定在自己临死之前替小胖墩说几句话，“太子失踪，矛头指向寿阳公主与九皇子，天子为了给裴家一个交代，必会严惩公主与皇子。”
她本以为是原主丧心病狂，为了权势一定要推九皇子上位，而今看来更像是被太子打了个措手不及，为求自保不得不弑君谋逆，只是道行不高，白白替别人领了乱臣贼子的骂名。
“可寿阳公主与九皇子何其无辜？”
傅颂言撑着精神道，“少将军，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傅三，你的话太多了。”
裴衡冷冷打断傅颂言的话。
少将军心情不好，傅颂言不好再说，但事关寿阳公主与九皇子的安危，她比自己的生死上心，勉强睁开眼，观察着裴衡的一举一动。
太子方才的话显然引起了少将军的注意，此时的少年正竖起耳朵去听后面的话，可傅颂言觉得吧，这是一个不会有收获的举动。
少将军的这位好表兄可不是表面的温和无害，哪怕在几乎不会有人踏足的密室中也保持着警惕，怎会轻易对自己的棋子吐露计划？
后面发生的，多半是不可描述的脖子以下，裴衡再怎么听，也听不出什么所以然。
果不其然，太子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是情人间的调情低喃，有什么东西落在地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傅颂言眉头微动，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身后之人有了动作，裴衡皱了皱眉。
这种时候乱动什么？
裴衡余光往后瞧了一眼。
只一眼，险些将他气笑——
刚刚被他接好骨的人吃力抬着胳膊，把两只手覆在自己两只耳朵上面。
这一动，胳膊处的伤口便再度裂开，有血迹沾在手指上，连带着那张因重伤发热的脸都抹得沾染到了血迹。
“你做什么？”
裴衡冷声问。
傅颂言眨了下眼，“少将军，非礼勿听。”
裴衡：“？”
“唔——”
“啊！”
“殿下——”
“？？？”
“......”
一瞬间，少将军的脸色十分精彩。
而被他背在背上的傅颂言，则十分贴心，知道少将军此时没手捂自己的耳朵，她的胳膊便努力往上抬，用手肘堵在裴衡耳朵处，这样的效果虽然没有手捂着的效果好，但总比听活春宫强。
“少将军，您凑活一下。”
傅颂言忍着笑忍着疼。
但她不知道的是，这个动作下的她离裴衡更近，而她的气息也尽数落在裴衡脖颈。
重伤之人的气息乱且急，呼吸间的热气直往裴衡脖颈处涌，又热又痒，激得那处生起无数小疙瘩，裴衡往一边侧，可那人就趴在他肩膀处，无论他怎样躲避，那人的气息还是绕着他。
“殿下——”
化出水的声音再度响起。
裴衡喉莫名烦躁。
但原路返回已不现实。
密道虽年久失修，可机关繁多，若想回去必要开启机关，而机关一旦开启，便有可能惊动太子与宫妃，到那时，他与傅颂言谁也走不了。
——能做出谋逆弑君之举的人可不是什么仁善宽和的主儿。
“傅三。”
裴衡烦得很，“把你胳膊拿开。”
傅颂言有些惊讶，“少将军，您喜欢听这个？”
“......”
裴衡咬牙，“你不是说你听不到？”
“这种声音还是能听得到的。”
傅颂言憋笑。
傅颂言收起手肘，距离被拉开，微烫热气便离自己远了些，裴衡深吸一口气，缓缓调整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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