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昌坐在桌子前,脸色铁青,无法直视眼前陶碗里的肉酱。
那鲜红的,糜烂的,稀碎的肉酱,让他很容易就联想到一些不好的东西——
姬昌光是看着、闻着,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几欲作呕。
“怎么,孤第一次给人烹调食物,你不愿意吃?”帝辛低声问,神色幽沉。
姬昌颤了颤,心不甘情不愿地捧起那陶碗。
隔得更近了,那股令人不适的味道便更可闻,从鼻尖一缕缕沁到身体里,勾得浑身脏腑都紧绷起来。
映入眼帘的陶碗里,那红血丝也更清晰,可谓是触目惊心,完全没有进食欲望,反而会开始胡思乱想:这是人身体的哪一部分。
姬昌快要哭了,不由悲从中来。
他这个年纪,从没被逼到这个份上。
这碗里的无论是他儿子还是其他人,给他带来的心痛程度都是一样的。
后世常说,姬昌是个圣人,他是愿意为了求帝辛废除炮烙之刑而献出自己一大片国土的人。
如今,帝辛这样做,比剜他的肉、吃他的血还要更难受。
姬昌闭上眼,眼角滑落出两行清泪。
帝辛敲着他的桌沿,“怎么?孤烹煮的肉羹就这么不受你待见?光是闻一下,看一眼就哭?你倒是尝尝啊。”
帝辛不忿地抢过那碗,露出“你不吃算了我自己吃”的可笑神情,抓起一大把往嘴里塞。
姬昌的眼泪止住,有些目瞪口呆。
没想到帝辛马上又“呸”地吐出来,表情凝重地看着这碗肉羹,陷入可怕的沉默中。
姬昌更愣了,他还不知道帝辛唱的这是哪一出,就听到帝辛说:“难吃。”
姬昌:?
“孤烹煮的肉羹……”帝辛自己都说不下去,把那陶碗倒扣在桌子上,“西伯侯,难怪你不愿意吃。”
姬昌彻底后知后觉,不可思议的嗓音微微颤抖问:“王,刚刚这碗……是用牲畜的肉做的?”
“不然你以为呢?”帝辛撩起眼皮,脸色微沉,“你认为孤真是那等杀你儿子、杀你百姓做成肉酱给你吃的暴君?”
“…………”姬昌可不敢承认他刚刚真这么想,甚至到现在他都不觉得眼前这碗里是普通的肉酱那么简单。
他迟疑地翻开陶碗,用手指捏了一点点肉酱,放到嘴里。
姬昌片刻恍惚,笑容苦涩,还真是牛肉做的。
原来不是用人肉做的,只不过有些部分熟透了,又有些部分还是生的,所以看上去才那么血腥恐怖。
实际上,这就是一道简简单单的普通肉羹,唯一的特殊之处就在于它出自君王之手,是帝辛第一次制作的菜肴。
也正因为如此,帝辛的厨艺太差,一道好好的菜,硬是让他做出了黑暗料理令人心惊胆裂的效果来……
姬昌遭遇心情大起大落,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有种绝处逢生的喜悦,又有种虚惊一场的庆幸。
帝辛看姬昌脸上表情变换如此精彩,不由也开始反思。
他烹煮的肉羹的确太难吃了些,看把西伯侯都吓成了什么样子。
“西伯侯,谈谈孤将你留下的正事吧。”帝辛开口,引得姬昌刚松泛的神情又严肃起来。
“大王有何吩咐?姬昌万死不辞。”姬昌垂首,摆出恭敬姿态,他知道,自己的小命现在完全掌握在帝辛手中。
帝辛朝他皱起眉头,不悦道:“别动不动就死啊死啊,孤不是暴君,最不喜听到的便是‘死’字。”
“……是。”姬昌额头滴落一颗汗,又听到帝辛问——
“西伯侯,你可愿意随孤一起,做孤身边最重要的大臣?”
姬昌震惊地抬起眼,看到帝辛真诚的眼睛。
“大王……”姬昌有些不可思议地喃喃道,“您、您还愿意相信我?”
神仙预言,他可是灭了商朝,开辟新王朝的始作俑者。
“正因为神仙说你推翻了孤的统治,孤便知道,你是这天下最有能力和威信的人。”帝辛并不忌惮,反而认为自己找到了一个人才。
“所以孤才确信,只有在你的支持下,孤才能打破神仙的预言,让商朝面目一新地延续下去。”帝辛认真地看着姬昌,没有暴怒,没有仇怨。
他将姬昌留在这里,不是众人所以为的那样要提前报复他、杀了他。
而是开诚布公地邀请姬昌,成为他最得力的臣子。
“大王,您、您为何要这样做?”姬昌不敢相信。
如今姬昌的羽翼未丰,帝辛明明可以直接解决掉他。
“孤能杀你一个姬昌,却只会激起更多‘姬昌’的不满和愤恨。”帝辛很明显早就想得清清楚楚,“所以,倒不如好好用你,孤知道,你并非贪权谋利之人。”
帝辛很明白,神仙说得对,商朝的灭亡不是一人所导致,而是阶级的利益所驱使。
那些人可以拥护姬昌,也可以拥护其他人。
他要做的,不是清除姬昌,而是让姬昌和他一起,彻底拿下那些“股东们”。
姬昌看帝辛神情不似作假,便更加觉得不真实。
“王竟愿意以德报怨?”
“你听过舜的故事吗?”帝辛反问。
姬昌不解,“王说的是……”
“舜从小过得很惨,他的生母死后,父亲又给他找了一个后母,生了一个弟弟,一家人将他当牛做马使唤,动辄打骂,甚至三番五次要杀了他。”
“可舜毫无怨言,对家人关怀照顾,他们要杀他的时候,他就会逃走,当他们需要他的时候,他又会出现,提供帮助。他始终孝顺父母,友爱兄弟,这样的品行让他得到了上天青睐,并且最后连尧帝也称赞他,将他选为了接班人。”
“孤今日听了神仙一番话,便想到舜的故事。想来若是以得服人,这天下也能更稳固些。”
姬昌怔怔听着,看着帝辛豪气冲天的背影,这才发现他好像从来都没有真正认识过帝辛。
“姬昌,孤方才已经说过,孤想让你留在孤的身边,和孤一起书写历史,你可愿意?”
帝辛再次重复,声线平和,皆是诚意。
他本可以杀了姬昌,将姬昌从历史中随随便便抹去,可他没有这样做,反而发出诚挚的邀请。
姬昌算是经历了各种大起大落,熬到现在,脑海里更是一片混沌。
于是他一时感怀激动上头,便答应了。
也没去思考自己原本就是可以是胜利者,干嘛还要对帝辛感恩戴德说“谢谢你带我一起书写历史啊”。
姬昌显然忘了这一点,大喜大悲过后,他思考什么都是短暂的空白。
直到帝辛拉着他对着天地神明起誓完毕,又让人将他送出殷王宫,他都没回过神来。
等候姬昌的僚臣们看到他出来,纷纷热泪盈眶。
“西伯侯,您总算出来了。”
“末将等得好辛苦啊……还以为您……”
大家都以为这次他凶多吉少,却没想到能看见他这么全须全尾地出来。
后怕之余,大家立刻七嘴八舌地提出建议,
“西伯侯,这次那帝辛敢扣押你,想必是动了杀心。”
“我们不能再这般被动,不如直接反了他!”
“既然神仙都说您以后能灭了商朝,那咱们还怕什么?神仙的话肯定会灵验的!”
姬昌的这些僚臣们气势如虹,还在商王都,就开始大声密谋造反的事。
、
“……”姬昌抬起手阻止了大家继续说下去,他面色郑重,摇着头叹了一口气道,“我累了,让我去歇息吧。”
“西伯侯,那今日的事,咱们不报这仇?”他的僚臣说起来仍觉得愤慨。
“报什么仇?”姬昌反问,“是报大王留我在宫中做客的仇?还是报大王亲手给我烹调肉羹的仇?又或者是报大王说要提携我为相的仇?”
姬昌的三连问,把他所有的僚臣都问蒙了。
什、什么?
他们差点没明白,合着刚刚他们担心这么久,他们的西伯侯却是在王宫中做客,还吃了王亲手烹煮的菜肴,并且要升官了?
众人茫然蒙圈,姬昌又叹了一口气,他望向茫茫夜空,皎皎月色,语气深沉道:“别看神仙现世处处在说他的不是,可这何尝又不是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啊……神仙是在帮他。”
姬昌一开始在看笑话,现在回想起来,忽然又有些嫉妒帝辛,发现这些都是神仙对帝辛的偏爱。
要是帝辛知道,估计只会觉得姬昌这嫉妒来得十分莫名其妙。
把他的罪名昭告天下,大说特说商朝如何在他手中灭亡……这偏爱给姬昌,也不知道他要不要得起。
……
不管过程如何,总之姬昌成了帝辛的拥护者。
帝辛推行法令,姬昌都与他一唱一和。
臣子们、百姓们都充满了不解,神仙不是说这俩人是死对头吗?
怎么姬昌不回他的诸侯国去悄悄造反,反而每日都在殷王宫里大张旗鼓地参与改革啊?
大家不懂,并且大为惊诧。
但久而久之,也都不知不觉被影响。
帝辛身上的罪名也终于少了两项。
至少没人说他不任用贵戚了,起码姬昌带着一帮人就卖力得很。
不得不说,姬昌确实很得人心,有他助力,就连微子启等人也都开始老实起来,不再动不动就吆喝威胁着要辞官。
帝辛任用的飞廉、恶来、费仲等人,也都在姬昌的指点下,渐渐熟悉起商王朝的典章,开始积累政治经验,和世官大族有了较为融洽的相处。
这一切都来得很不容易,帝辛知道明面上的改变会触怒许多人,所以他才潜移默化、润物细无声地进行着变革。
他设置了更多的官职,分散世官大族们手中的权力,提拔了一大批非世官大族的平民或奴隶。
他们偶尔也会争吵,爆发矛盾,但这些都没关系。
帝辛今天给这波人一个甜枣吃,明天又给那波人一顿棒子,让他们彼此拉扯、制衡。
属实是把后世的帝王平衡之术无师自通,玩弄得明明白白了。
……
这日。
帝辛又在摆宴,但和以往的祭祀大典不同。
这回,帝辛是在为即将出征的将军们准备送行宴,他们不日便要开始出征东夷,以平叛乱。
说巧不巧,众人饮酒正酣,帝辛也打算趁大家不注意多喝几杯,刚倒满酒樽时,便见天边光芒大放,还是那熟悉的场景。
帝辛脑子一木,瞬间反应过来,神仙又来了。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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