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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廿廿出神之际,窗外忽传来杂沓之声。
廿廿回眸看一眼已经疲惫睡熟了的皇上。终究是五十一岁的人了,皇上夜晚间已经没有年轻时那般的警醒。
廿廿忙披衣下炕,没穿鞋走到南边炕,隔着窗子问外头,“什么事?”
外头答话的已是四喜,显然四喜都被惊动了,已经亲自到了廊下来。
“回主子,没什么大事。只是,还是要回明主子。”
廿廿压低声音问,“究竟是怎么了,直说。”
四喜道,“回主子,膳房总管太监来奏,有人投井自尽了。”
“什么?”廿廿也自吃了一惊,“问清楚了是谁没?”
膳房里的人有些杂,为了能让皇上吃上一口顺心的,膳房中的人便不仅是宫里人。在膳房当差的,除了内务府的官员和膳房的太监之外,还有内管领下的厨役、甚至是宫外头聘雇进来的民间名厨。
既然有人投井自尽,首先要查清楚了身份,才好根据各自不同的身份来定夺。
四喜忙道,“膳房总管太监已经奏明了,原是膳房太监于进忠的侄儿,名叫得林的……”
“什么?”廿廿登时一把抓住了衣角去。
能叫廿廿都警惕起来,自是有缘故。便是宫中太监多,兴许有想不开的要自戕的,还不算叫人意外——可这却是太监的侄儿。
按着国人的传统,一家子里头能出一个太监,是断不会再将这个太监的子侄也同样送入宫来再净身当太监的。况且宫中也不容这样的事儿出现,更不可能安排这叔侄两个在一处当差。故此这膳房太监于进忠的侄儿得林,必定不是太监。
可若不是太监的身份的话,这得林又如何能在宫中居住,以至于这样凌晨时分跳井自尽的?——按着宫里的规矩,便是外膳房里有并非太监身份的厨役和外雇的名厨,可是这些人夜晚间是不准在宫中居住的,统要凭腰牌出宫去的。
四喜自明白主子的担心,这便将声音压得极低,“……奴才忖着,怕又是宫门上管理不严。”
廿廿闭了闭眼,“将膳房总管太监和于进忠都叫来,配殿问话。”
所幸这事儿是发生在宫里,且是在外膳房;而此时六月,皇家都已经挪到圆明园中居住,并不在宫中。否则若以宫门如此松弛,倘若宫中发生点儿什么不测,那便是谁都承担不起的责任了。
廿廿说着转身要下地,一抬头见北边儿睡炕上,皇上已然坐了起来,正
静静地看着她。
“出了什么事?”
廿廿这便叹一口气,“本不想惊动皇上。不过是件小事,皇上再歇会儿吧,我去看看。等问清楚了,回头再跟皇上说。”
皇帝却摇摇头,抬手按了按额角,“到了这年岁,觉本就不多了。既然醒了,就也睡不着了。无妨,叫进来,咱们一块儿问问就是。”
所幸大清的天子们都是天不亮就起身的,这个时辰也已经快要到皇上起身的时候儿了。廿廿便亲自帮皇上穿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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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顷两名太监,两人都知道大祸临头,各自身上都是抖的。那于进忠更是面如土色。
一问之下更不得了,原来这于进忠的侄儿得林都不止是这一晚在宫中居住,而是从四月开始,在这长达两个月中,几乎每日都进西华门,到宫中来!
这得林并不是宫中人,自然没有宫中腰牌,故此西华门上但凡有人查看腰牌,那得林本来便根本进不来才是!可见这西华门上侍卫、护军等,已然怠惰到了何等地步!
廿廿静静听着,心下微微一转。除了宫门上的侍卫、护军怠惰等情形之外,怕还是有旁的缘故——譬如说,这于进忠既然是膳房的太监,那便也算得上能在御前伺候的,故此门上的侍卫、护军们说不定有讨好他的,要故意卖个人情。
又或者说,是于进忠借着自己膳房太监的身份,凭侍卫、护军们对御膳的好奇,这便私运了膳房的吃食去结交他们,也并非不可能。
故此不是门上的侍卫、护军们查验不严,而是压根儿就不查。又或者说,是这些人为了一点子私人的情面,这便将宫门的门禁当成了送人情的工具去!
那今日是个膳房太监的侄儿,明儿又指不定是谁呢!
皇上大怒,当即下旨,命将四月以来,所有宫门上当班的前锋统领、护军统领等,全都交部议处。
至于其余官职较低的章京、护军等,因人数众多,且多是听命行事的,皇上尽管盛怒,却还是加恩宽免了他们的罪责去,只是在旨意中警告:“该大臣务当各秉天良,诚心谨慎,不可负朕宽免之恩。该章京等饬令护军等,俱当整齐严肃,不可丝毫怠惰。倘日久懈生,经朕查出,必从重治罪不贷。”
皇上旨意传下去,廿廿静静垂眸,“……这次的事儿主要是出在西华门。倒不知管理西华门的又是谁?”
皇上叹口气,“永臶。”
廿廿扬眸,“愉郡王家的,贝勒永臶?”
皇上沉声叹息
,“就是他。”
廿廿缓缓扯了扯唇角,“我记着,他本就是犯了错儿革职了的,皇上念在他是一家子亲人,这便还是加恩赏给了他前锋统领、宗人府右宗人的差事去。这才是多一会子的事儿,他怎么竟好了伤疤忘了疼去,竟敢辜负了皇上的圣恩去?”
皇上一双眼倏然眯起。
廿廿可没忘了,六年前,也就是嘉庆九年年底的时候儿,宫里就闹过这么一回,有个僧人生闯进宫来,说要面见皇上——那会子廿廿正怀着绵忻,那会子正是到了孕晚期,随时都可能临盆的时候儿,因出了这件事,胎气险些受了惊动去。
一个僧人怎么会莫名闯进宫来,且还是那么巧赶在廿廿怀着孩子的时候儿……廿廿当时忍下了,不想自己动了胎气去,故此当时才没细问。
可是却不等于,她就真的忘了这事儿去。
“……当年有僧人闯进宫来,就是贝勒永珔当班的时候儿吧?可巧了,今儿个又是他。这话儿是怎么说的呢,怎么外头人偏偏就赶上他管着宫门的时候能进得来?”
皇帝也是猛然一震,“可不!若不是你提醒爷,爷竟一时忘了。”
皇帝咬牙大骂贝勒永珔,又特地专为这位贝勒爷下一道旨意,革去永珔所有前锋统领、宗人府右宗人等差事,发往西陵去守陵去。
廿廿这才缓缓纾了口气,“……皇上圣明。我记着翻过宗谱,当年愉郡王家第一代允禑,在圣祖康熙爷年间并无封爵,还是雍正四年时候儿由世宗雍正爷封了爵。对了我记着允禑初封的爵位也是贝勒,跟永珔一样儿,愉郡王还是又来进封的。当年世宗爷封了允禑,便也是派他赴景陵居住,也是叫允禑去守皇陵。”
廿廿握住皇上的手,“皇上今日的安排,与世宗爷当年的安排,真是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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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这事儿给闹得,皇上也没了睡意,下完了旨意,便索性去办理国事了。
廿廿便也吩咐重新洗脸梳头,月桂小心觑着镜子中主子的神情,轻声问,“主子是担心……这位贝勒永珔,也是二阿哥的人?”
廿廿想了想,“我暂且做不得准,不过只是当年的事儿也当真是巧了,偏就赶在绵忻即将临盆的最要紧的时候儿。倘若那会子动了胎气,绵忻便不是小产,也会早产,若若是我惊吓过度,早产之时遇上难产也是有的。”
“而愉郡王一脉,虽说是近支宗派,但是他们一家在宗室里的地位一直很低。这些总亲们的心性儿你也自然知晓,越是这样的便越是不甘
心,总想攀个高枝儿去,最好是看准了储君去,这便才会在将来以拥戴之功,改变了家里的地位去。”
“如今宗亲里头,如愉郡王家这样地位不高的宗室们,便都看准了二阿哥,这些年纷纷投在了二阿哥翼下。我瞧着,这愉郡王家怕是也免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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